夢境戛然而止，我被痛醒。

早班護士正好來查房，說：「昨晚下了一夜的雨。」

我心一動，走到窗邊。

12

深秋天亮的晚，天際黑沉一片，細雨飛濕路燈的光芒。

顧琰依然坐在長凳上，頭發全濕透了，水汽暈染了他整張臉，素來挺直的脊背微微彎著。

像是這輕飄飄的雨，壓彎了他的脊梁。

大約是感應到我的目光，他抬頭看向四樓的窗戶。

立馬激動地站了起來。

將兩個手合攏，立在頭頂。

感情再好的戀人也是會吵架的。

從前我們也吵。

那時我們立了約定，一旦犯錯方做出這個求饒的姿勢。

另一方就必須給道歉和解釋的機會。

七點半，病區的門開了。

顧琰幾乎第一時間沖進了病房。

他身上還有蓄了一夜的水汽，帶出的寒風讓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他放慢腳步，目光一瞬不瞬盯著我。

良久，他紅著眼問：「你在騙我是不是？

「你不會生病的，從小你的身體最好。

「你說過你會比我活得久，會給我收尸，會每年給我燒紙錢，讓我在陰曹地府做億萬富豪。」

他眼眶蓄滿淚水，「告訴我，你沒生病。

「你最會騙人，你總是把我騙得團團轉。」

……

「是！」我承認，「我就是個普通胃潰瘍，不是癌癥。顧琰，這下你放心了。

「你可以回去，繼續你的生活。」

豪門貴公子，門當戶對未婚妻。

貧窮丑小鴨，命運不幸染重病。

我們本就不是一條道。

祁沐幫我買了生活用品回來，一臉不耐煩：「顧總，你已經當眾指責過楠楠，也攪黃了我的求婚。

「那五十萬，我會馬上還你。

「如果沒有其他事，請你離開。

」

顧琰嘴唇顫抖，激動道：「池楠楠，你欠我的錢，你要自己還。

「用男人的錢還我算什麼？

「你最好馬上好起來，把錢還我。

「我可沒多少耐心。」

祁沐火了，想要發飆。

我一把拽住他，看向顧琰，語氣異常平靜：「這些年，你都沒查過大學時候用的那張銀行卡嗎？」

「什麼意思？」

「你去查不就知道了。」

他前腳剛走，后腳主治醫生就帶著一串人來查房。

我們是老熟人了。

他大致說了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安慰我：「放寬心，癌癥五年復發是正常情況，只要配合治療，希望還是很大的。」

他還想叮囑兩句，門口響起一個幽靈般的聲音：「你說她是什麼？

「多少年復發？」

13

是去而復返的顧琰。

他猩紅的眼底全是淚意，整個人都在發抖：「不可能，不可能！」

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失魂落魄喃喃自語被主治醫生趕走了。

祁沐氣得直翻白眼：「池楠楠，你這個前男友是不是有病？」

的確像個神經病。

但我能理解他。

他那時車禍，醫生下病危通知書，我也是這個反應。

明明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人，怎麼會死呢。

我無法接受，便如他現在這樣，一遍遍說著不可能。

我有些疲倦：「算了，隨便他。」

祁沐瞟我一眼：「那我叮囑下護士臺，別放他進來？」

「嗯。」

我只想安心治療，可總有人不肯讓我清靜。

顧琰離開沒多久，手機響了。

接起后，姜亦蕾那令人厭惡的聲音傳來：「一個合格的前女友，就該跟死了一樣安靜。

「拿鏡子照照，你憑什麼惦記我的男人！」

姜亦蕾是顧琰大學同班同學，一直追顧琰，明知有我這個女友也不肯放棄。

風水輪流轉，如今她成了顧琰的未婚妻。

她還在持續輸出：「希望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犯賤纏著他。」

我笑了：「那你應該管好自己的未婚夫，而不是來我這興師問罪。」

姜亦蕾冷笑：「不就是要錢嗎？

「這一次要多少？五十萬？一百萬？三百萬夠不夠？足夠你用這錢吊著賤命多活幾年了。」

我淡淡開口：「一個億吧。」

電話那邊沉默了。

我譏諷：「一個億都給不起，那還裝什麼？準備好一個億再聯系我。」

姜亦蕾氣急敗壞：「池楠楠，你會后悔的。」

她很快出了招。

《五十萬男友》原本定了下個月有簽售會。

可如今在某空（一個全是作者的論壇）還有我所在的網站，都出現了揭露我真面目的帖子。

我當初是如何為了錢拋棄多年的初戀男友。

又如何迅速勾搭上了有錢人的公子哥。

如何利用新男友拿到網站推薦位還有出版資源。

又是如何看前男友如今功成名就，明知他有未婚妻還來繼續糾纏。

她還貼出了五年前我的收款記錄。

很快就在業內引起了討論。

無數讀者涌到我的主頁問我要個解釋。

更多的是直接開炮。

【明明是個靠男人上位的賤人，還要立什麼大女主人設。】

【原來故事前半段是真的，居然還敢寫男主追妻火葬場，我要是男主，不得氣死！】

【她哪來的臉去糾纏前男友啊。】

【拜金女都去死好嗎！】

……

更有甚者在網站的官方賬號下留言讓我滾出作者圈。

14

丁丁急得團團轉，來醫院看我時旁敲側擊我是不是知道這消息。

姜亦蕾得意揚揚給我發信息：【妄想一個億？我一分錢不給都能讓你翻不了身。

】

眼看著網站和書籍留言區變成了討伐者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