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看她，她尬笑：「吃了個大瓜，噎到了。

「原來你這小說是有原型的？他跟你小說男主的性格完全不同啊。」

他以前不這樣的。

記得十三歲那年他剛轉學來鎮上，瘦瘦的，個子也不高。卻生了雙黑珍珠一樣漂亮的眼睛。

那時媽媽接連拿掉幾個孩子，總算生出了他們想要的兒子。

她不在意我的學習成績，不關心我胸部發育，不知道我來了初潮，更沒管過我每晚因為缺鈣，膝蓋疼得睡不著覺。

她只會催促我做飯、洗尿布、哄弟弟抱弟弟。

而爸爸呢。

天天打麻將，喝酒。

喝多了就罵媽媽臭婆娘，罵我小婊子小賤貨。

那時我很反感男的，看到公雞路過都想踢兩腳。

小鎮上沒有秘密。

很快就有同學跟我八卦，說顧琰其實是城里有錢人的私生子。

他爸正經兒子回來了，所以他被趕回了鄉下。

跟年邁的外婆一起生活。

小鎮初中管理并不嚴格，經常有染著黃毛的人翻過圍墻到籃球場打球，找學生收保護費。

老師們也不管。

家里亂糟糟，我一般都是在學校做完作業再回去。

深秋天黑得早。

我經過籃球場時，晚霞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暉。

黯淡天光里，顧琰躺在地上抱著頭，校外那群混混正你一腳我一腳用力踹他。

「不是有錢人的私生子嗎？身上連二十塊都沒有！」

「你媽是有多賤，知道別人有老婆還貼上去。」

……

晚霞最后一點光熄滅。

世界陷入黑暗。

顧琰那雙瞧向我的眼珠里，也如暗夜里的海。

沒有一絲光。

打死算了，關我屁事。

走出幾步后我還是停下腳步：「喂，朱大頭。

」

04

「你再打人我告訴你奶奶啊！」

朱大頭是為首黃毛的小名。

他爸外出打工，很多年沒回來過，他媽早就跟人跑了。

是奶奶一手將他拉扯大。

奶奶是他克星。

那時鎮上類似這樣的孩子很多。

家庭幸福美滿的，好像沒有幾個。

所以，我的不幸。

顧琰的不幸。

不過證明，我們都是不被命運眷顧的蕓蕓眾生而已。

朱大頭帶著那幫小弟走了，我也轉身離開。

顧琰一瘸一拐跟上我，哭著說：「他騙我媽是單身，我媽才生下我的。

「我不是，我本來不是私生子的。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罵我？

「媽媽知道真相后沒再拿過他一分錢，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有些不耐煩：「你錯在太在乎別人的看法。

「他們罵你是私生子會讓你少塊肉少件衣服少雙鞋嗎？

「你是誰，是好是壞，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他紅著眼愣住。

我不懂公子哥的矯情。

比起謾罵，我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吃飽，能不能有個新書包，能不能把我開膠多次的鞋換掉。

爸媽從小就說我是個女娃不頂用。

但我知道。

我有用。

我將來一定能有用。

從那天開始，我的抽屜里每天都會有一盒蒙牛純牛奶。

在那之前，我從未喝過純牛奶。

因為家里很窮，我又是女孩。

不值得這些昂貴高檔的零食。

顧琰默默成了我的跟屁蟲。

我值日，他幫忙。

我做作業，他也學習。

體育課我爬上大樟樹躲懶，他就默默坐在樹下。

他問我：「為什麼那些混混從不找你麻煩？」

「因為我知道他們的軟肋。」

他好奇：「那你有軟肋嗎？」

「我沒有。」

我不愛爸爸，也不愛媽媽，也不喜歡弟弟。

也沒有人愛我。

在這世上。

我沒有軟肋。

稚嫩的少年喃喃：「我有。

「外婆和……」

05

電話鈴聲將長長的夢境吵醒。

是祁沐打電話來讓我別忘了晚上的聚餐。

「這頓飯很重要，你一定得來。」

「不想去！」

祁沐急了：「沒良心的，你忘了五年前是誰日夜不休，晝夜顛倒，夙興夜寐，一把屎一把尿照顧孤零零的你……

「不白去，我給你換個櫻桃鍵盤。」

祁沐是我大學學長。

他不喜歡女人，家里又一茬茬給他安排相親。

而我對戀愛毫無興趣。

為了回報他當初照顧恩情，假扮了他多年女友。

也還是有好處的。

我跟他一起過節，配合發朋友圈，陪他回家吃飯，跟家人聚會。

這讓我看上去像個幸福的普通女孩。

不至于做個人群里鰥寡孤獨的異類。

起床后去了趟醫院。

醫生看著我的檢查單，神色凝重：「看指標像是復發了，趕緊住院做進一步檢查和治療吧。」

「明天吧，今晚我還有約。」

離開時醫生叫住我：「池楠楠，這個病就這樣，你強它就弱。

「你要時刻想著：我能活，我還得活五十年八十年。

「求生意識要強。」

我微微一笑：「我知道，我很想活的。」

醫生輕輕嘆口氣：「那飲食一定要注意，辛辣酒精萬萬不能碰，明天一定要來醫院。」

從診室出來，微信里有十幾條媽媽發來的語音消息。

隨便點開一條：「重點高中名額得十萬，你是他唯一的姐姐，現在又是大作家，這錢你得出吧。」

我煩躁地關了手機，其他信息都懶得再聽。

祁沐是個不靠譜的，說有個重要東西要取。

讓我自己先過去。

我推開包廂門，迎面就看到顧琰坐在主位。

那一瞬間我以為走錯。

下意識要退出去，祁媽媽卻叫住我：「楠楠，正說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