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寫著:【沒想到吧!還有一張哈哈哈哈哈哈哈,快看背面。】
我:……
紙條背面寫著:
【淑芬同志,展信佳。
其實,我得了不治之癥,人生最后的時間,只想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彌補年輕時候的遺憾。
家產都會留給李珍,我只是……不想拖累她,想找個空無一人的地方孤獨地死去。
你可否給我一次機會,星期天上午去夕陽紅游樂園赴約?我時日不長了,這是我最后的心愿,我有話想對你說。】
紙條上還有兩道做作的淚痕。
我攥著紙條沉默了。
八十歲以后,其實我早已看淡了生死。
可是同齡人逐漸與世長辭,每個人終究化作一捧黃土,說不惆悵也是假的。
所以我破天荒地,答應了。
周日上午,我特意起了個大早,換好衣服,鬼鬼祟祟地朝客廳走去。
主要是不想被家里人發現,怪尷尬的。
卻不承想,我前腳剛踏進客廳,沒有發出任何響動。
客廳的燈「啪」的一下就全部打開了。
孫女和女兒都站在我面前。
我鬼鬼祟祟地貓著腰,無所遁形。
孫女最先開口:「外婆,你是不是要出門跟傅爺爺約會啊?」
說真的,當時我真的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也沒想到女兒若有所思:「媽我覺得你出門約會不能穿得這麼隨便,你來我屋,我幫你挑。」
她一把抓住我,進了臥室。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我哀號著被女兒從頭到腳收拾了一番。
直到站在鏡子前,我愣了神。
發型、衣著,皆是我年輕時候喜歡的樣式。
女兒手持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是我二十多歲時候的模樣。
長裙翩然,背著挎包,黑發扎成兩條飛揚的麻花辮。
女兒念念有詞:「嗯……這下還原了,媽你還跟二十的時候一樣,精氣神煥發。」
然后她又問我:「媽,你是想化個素顏妝,還是大氣復古一點,千禧辣妹妝我也會……」
我慌忙制止了她。
——去見傅國強,我洗頭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臨行前,孫女往我脖子上掛了一個拍立得。
她說:「外婆,這個給你,人生的每個瞬間都是值得紀念的。」
女兒站在她身邊:「媽,你玩得開心一點,多拍點照片,別忘了你右臉 45 度角最出片。」
女婿不知何時也站在他們身后,一家三口都沖著我揮手告別。
不是,這場面……溫馨中怎麼還帶著一絲詭異啊?
我狐疑:「你們仨不會準備跟蹤我約會吧?」
女兒撓頭打著哈哈:「怎麼會呢媽!」
然后他們落荒而逃,應該是回臥室補覺去了。
10
站在游樂場門口。
我的兩條辮子被風吹起,綁著繽紛的蝴蝶結。
路過的小孩都朝我投來目光,我不自信地垂頭,這個年紀盛裝出席果然還是太奇怪了吧?
傅國強更是夸張。
他在看見我的一瞬間就紅了眼圈。
他手足無措,手里拿著兩個雙球甜筒冰淇淋。
他說:「一下子感覺就回到二十多歲了……」
傅國強是真的騷包加上臉皮厚,他穿著高定西裝,一路上說說笑笑,絲毫沒有局促感。
我是真的想藏進地縫。
直到一個小女孩,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跑到我身邊。
她說:「奶奶今天超級美麗!」
我慈愛地摸她腦袋:「奶奶已經八十歲了。」
女孩眨眼:「公主老去也是公主,漂亮衣服每個人都可以穿,就算一百歲也一樣。
」
我蹲下身,舉起拍立得和這個女孩合照,并把照片送給了她。
女孩朝我揮揮手,自由地跑遠了。
……
這一天,我和傅國強把園區的設施玩了個遍,旋轉木馬、月亮秋千、4D 影院……
過山車和激流勇進,傅國強也想一試,都被工作人員攔下了。
小伙汗流浹背:「大爺……你冷靜一下大爺,我知道你寶刀未老,但是你還是先冷靜一下……」
傅國強不滿地收手了。
傍晚時分,我和傅國強在游樂場綠茵小道散步。
路過籃球場,傅國強躍起,做了幾個虛空投籃。
他特高興,一直跟我吹噓:「年輕的時候,我可是俺們部門籃球打得最秀的,能連過三人在對面中鋒頭上暴扣……」
我點頭如搗蒜,努力敷衍著:「哦、這樣啊、然后呢、牛哇。」
他說得興起,沒察覺我在敷衍:
「你和明蘭、建軍老貶低我的球技,但是每次比賽,你們都沒有錯過,那時候誰說的來著?就算到了八十歲坐著輪椅也來看我打籃球……」
我撓頭:「咱們年輕時候還有這一段?」
傅國強突然停步了。
他撓頭道:「嗨,你都不記得了。」
夕陽西下的時候,他的影子被拉扯得老長。
我坐在秋千上輕晃。
我說:「年輕時候,一直想來游樂場一次,都因為工作忙、門票貴之類的理由耽誤了,差點就成為此生遺憾。」
傅國強說:「我知道。」
他說:「淑芬。你還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嗎?」
我細細想來,卻覺得,似乎沒有了。
也許是氣氛突然傷感起來,我不自覺想到傅國強的紙條。
我問他:「……所以你的不治之癥到底是什麼?」
傅國強看著我,羞澀一笑。
「干眼癥。
」
11
「傅國強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干眼癥?」
「哎我又沒有騙你,干眼癥真的是不治之癥啊,不死的癌癥你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