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真覺得傅叔才是我爸唯一在乎的男人。
4
次日早上,我們花圃小區二號樓的所有住戶,都是被一聲哀號吵醒的。
我睡得正迷糊,微信群「叮當」作響。
我點開一看:
天道酬勤:【請問是哪位缺德的同志,新春佳節偏要搞點小動作?
圖片 jpg 圖片 jpg】
傅叔在群里發了兩張圖,是他家門口貼的春聯。
上聯:一帆風順吉星到。
下聯:萬事如意福臨門。
慷鏘有力的墨字,被人見縫插針地畫滿了綠王八。
我手機沒有拿穩,「啪」的一聲砸在了臉上。
俗話說,有傅叔的地方,就有我爹,他雖遲但到。
七匹狼:【春聯真不錯,堪稱佳句,就是跟我家的比,水平差那麼一丟丟。捂嘴偷笑】
天道酬勤:【 七匹狼。是不是你?】
七匹狼:【傅主任,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
天道酬勤:【你上樓來,你來,咱倆聊聊天。】
七匹狼:【你下來。】
……
我捂住被手機砸紅的臉,心情十分復雜。
他倆吵架倒是沒啥,家常便飯。
主要他倆都沒有發現,這不是花圃小區二號樓業主群。
是我們全公司共用的大群。
在線人數高達八成,一個都沒吭聲,大年初一,在線吃瓜。
我火急火燎地給傅新發微信:【什麼情況?】
傅新回復:【昨晚不是說做戲做全套嗎,我打著手電筒畫了好大一會兒呢,累得腰疼。
【你回家沒被你爸發現吧?】
我扶額苦笑:「【大哥,我是讓你畫兩只意思一下,沒讓你畫滿……】
該說不說,難道我的身邊就沒有一個正常的人嗎?
我繼續打字:【快去阻止你爸,讓他別發了,公司里的同事都在看呢。】
傅聲:【收到。
】
微信群響了一聲。
天道酬勤撤回了一條消息。
七匹狼:【 天道酬勤。你人呢?別慫啊,再來跟我大戰三百回合。】
哎呦,我真服了。
我慘叫一聲:「爸!!!!」
貫穿了整個客廳。
我爹,技術部德高望重的老部長,人設徹底地崩塌了。
5
傅新說,他爸指使他上街去買一副新春聯,問我要不要一起。
畫王八這事兒我算半個罪魁禍首,應該去。
小區人多眼雜,我偷摸地乘電梯到地下車庫,再繞到南門口的旺旺超市跟他接頭。
感覺自己不像在搞地下戀,像在打地道戰。
冷空氣撲面而來,我手指縮在袖口里,提防著二號樓所有可能認識的叔嬸。
迎頭就撞上了一個軟和的胸膛。
觸覺很是熟悉,果然是傅新。
他低頭攬住我,直接就笑出了聲,臉頰浮現一個極淺的梨渦。
「裝備這麼齊全,我好像談了個女明星哦。」
我裹著圍巾,戴著口罩和墨鏡,臉陷在他的羽絨服里,悶聲道:「少廢話,對暗號。」
「天王蓋地虎?」
「小雞燉蘑菇。」
暗號正確,卸裝備!
我臉頰泛紅,不知道是悶的還是撞的,傅新耳朵尖也是這個顏色。
說來真的很奇怪,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幼兒園他總是幫我綁麻花辮,不懂事的時候我還啃過他好幾口,因為覺得他臉軟軟的,口感一定很不錯……
但自從他元旦表白,我倆的所有肢體接觸都變得極不自然。
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抱著睡覺的娃娃熊,突然變成了一個男人。
此刻,我倆并肩地往年貨市場走。
我伸手有點不自然地拉了下娃娃熊的衣角。
他的手掌溫熱,全然覆蓋住我的手,揣進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凍僵的手指一瞬間復蘇了觸覺,超級暖和。
「暖手貼?」我驚奇地揚眉。
「這邊兜里也有,你要不要也來試一下。」
傅新停步,大方地把口袋讓出來,沖我敞開懷。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把右手也塞進他的口袋,我倆以擁抱的姿勢貼在一起。
傅新垂睫環住我的肩膀。
暖洋洋的,感覺他像個大火爐。
我剛想感嘆一句:「你小子保暖是有點手段的。」
就聽見傅新喊了一聲「爸」。
6
年貨市場一片紅火,入眼皆是煙花爆竹,叔叔阿姨的砍價聲熱火朝天。
這麼多人,這麼大聲,我倆混在其中談個戀愛,多正常一個事兒。
怎麼,怎麼就能剛好遇到他爸?
我立刻從傅新懷里抽身,試圖找個地縫逃逸。
傅叔今天沒戴眼鏡,手里駕個鳥籠子,里面是一只毛色鮮亮的虎皮鸚鵡。
他瞇著眼,似是沒有看清怎麼回事,聞聲走近了些。
我當即對著傅叔九十度鞠躬:「叔,過年好。」
傅叔被我嚇了一跳,駕著鳥籠的手微微地顫抖,但還是憑借著一位老主任的定力,站穩了。
傅新此時更是沒話找話:
「爸,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年年,她住咱家樓下。
「這是我爸……傅國強。」
傅叔指著自己籠子里的鳥:「這是黃豆。」
我們三人一鳥都互相認識了一番。
傅叔背著手,穿著件藍色沖鋒衣,低調中帶著些許潮流。
他輕咳一聲:「你倆這是,一塊出來逛街?」
我趕忙擺手:「不是,不是叔,我倆路上遇見的ṭüṱū́。」
我也沒有想到,黃豆是只鸚鵡,它還會說人話:
「路上遇見的!路上遇見的!」
本來我就有點心虛,被它這麼一學,怎麼就聽出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來?
我垂眼正色道:「傅叔,我們真的是剛巧碰到,我這是出門采購年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