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都是罵人的。
我在心里罵得正歡,一抬頭,竟然發現黎瑾嘴角微微勾起。
佩服啊。
人家這心態,可真好。
話說回來,對方過來炫耀,就是為了見到黎瑾氣憤吃癟的樣子,可眼下見他不僅泰然處之,甚至露出了笑容,幾個人反倒不知所措,氣焰大消。
黎瑾見他們啞了火,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合作也行,利潤得失算得清清楚楚。
利益鋪陳、技術分析,他條分縷析,個個抓住弱點。
他們本就沒懷著合作的誠意,現下反而被黎瑾反將一軍。
說實話,我們長期泡實驗室的人都是書呆子,第一次接觸這種傳說中的商戰,有點驚嘆,還有點興奮。
尤其是黎瑾氣定神閑的態度和盡在掌握的氣質,切切實實地在我心巴上戳了一下。
我突然覺得,我竭盡全力描寫的小師叔,都無法刻畫黎瑾本人真正的魅力。
就是說,我,素包,一個前衛的花市寫手,第一次生出了欺師滅祖的想法。
憑借我多年的閱文經驗和寫文經驗,他們都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
我在心里種下了這顆夢想的種子。
有幾份材料要找導師簽字,趁著周末休息,我回了學校。
導師正一腦門子官司,見了我,還是問了我實習的境況,麻利地簽完了字。
簽了字,他還在那里氣哼哼:
「我這師門,就你一個省心的。
「你那幾個師弟,在寢室煮火鍋。宿管去了,他們竟然把東西都放在洗手間里,裝作寢室沒人,偷偷摸摸在洗手間吃。」
他冷笑了一聲:
「宿管倒是沒見到人,聞到味兒了。
「現在好了,通報批評,讓導師去領人。
「我可丟不起這人。」
我聽得又同情又想笑。
太符合我那幾個二貨師弟的人設了。
導師說著說著,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疑惑地看向我:
「為什麼你的宿舍可以用鍋啊?」
我更困惑:「不可以啊,什麼時候可以的?」
導師摸了摸下巴:
「我記得黎瑾問過我,你們宿舍現在可以做飯了嗎?
「為什麼你能在宿舍燉肉?」
我腦中「轟隆」一聲,聲音顫抖地問道:
「您確定,他問的是燉肉?」
我語無倫次,又心懷僥幸地接了一句:「什麼時候?」
導師答得很快:
「就第一天來的時候。
「我還以為你開竅了,知道要請小師叔吃飯了。
「不過在宿舍做太簡陋了,你花點錢請他出去吃啊。」
我心如死灰。
吃飯?
怕不是吃的是斷頭飯吧。
6
我拿著材料進了黎瑾的辦公室。
雖然作為一個嚴謹的科研工作者,我不相信讀心術這種反科學的存在。
但是……
萬一呢?
我難以描述此時的心情。
心懷僥幸又不敢往下想。
是貨真價實的,上班的心比上墳還沉重。
我把材料遞給黎瑾,故意在心里想道:
【黎教授的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在黎瑾伸手摸臉的那一刻,我的世界觀坍塌了。
人類什麼時候可以移民月球?
這個地球我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在沒有摸到臉上東西的那一刻,黎瑾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我。
四目相對,唯余尷尬。
我只想遁地而逃,黎瑾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輕咳了一聲,率先扭過了頭:
「這個……沒什麼問題,你先出去吧。
」
我如蒙大赦,轉身就跑。
回到辦公桌,我只想把腦袋往桌子上撞。
往日種種,我想不了一點。
想起來就是當場建城堡的程度。
然而我越是不想想,過往的一切就如走馬燈一般在我腦中閃回。
直到我捕捉到了一幅圖景。
等等。
我是不是在心里,想過我的筆名???
人生啊。
就是少有雪中送炭。
而多有雪上加霜。
我抖著嘴唇登上自己的花市號,目光久久凝視著富婆姐姐的賬戶名。
不活了,真的。
素包太太從此退出江湖。
接下來的時候,我跟黎瑾陷入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知道他知道。
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
但是我們都裝不知道。
畢竟這話說明白了,誰都比對方還尷尬。
然而我很快發現了一件更加尷尬的事。
有的時候,人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的。
比如此時此刻,黎瑾正在那里看我的實驗申請。
百無聊賴之中,我的目光游移到了他握著筆的手指上。
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看上去就很好用的樣子。
【做實驗的手指,一定很靈活吧。】
直到黎瑾紅著耳尖咳了一聲,我這才徹底回過神來。
救命啊!
我連忙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道歉完,氣氛更是凝滯了。
我同手同腳地轉身離開,沒聽到身后人的一聲輕笑。
為了避免這種「腦子在前面飛理智在后面追」的情況再次出現,我火速回去翻出了高中必備篇目一百五十篇。
只要見了黎瑾,我就從《詩經》背到《離騷》,從唐詩捋到宋詞。
保證他聽到的都是我瑯瑯的讀書聲。
直到有一天,黎瑾頭疼得揉揉眉心:
「可以先別背了嗎?
「有點吵。」
我選擇毀滅,真的。
6
黎瑾這樣的話,無疑捅破了我們之間最后一層窗戶紙。
反正我的形象已經壞掉了,我干脆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