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是披著羔羊皮的惡魔,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會一樣。
留著馮遠的血,是我這輩子無法接受的污點。
馮遠回來了。
他一跨進門,目光就鎖在我身上。
我知道化過妝的自己,足以把馮遠的魂勾出來。
我殷切地抱住馮遠的胳膊,「老公,我和孩子都等餓了。」
馮遠第一次被我這麼對待,有些喜出望外,他搓了搓手,在我臉上捏了把,「你今天真漂亮。」
我忍著惡心,強顏歡笑,「這不是給你看的嘛。」
我拉著馮遠坐在旁邊,給他倒酒。
然后開口說,「等生了娃,我想把后面的院子建起來,給他做間臥室,以后天天陪著讀書。」
馮遠喝了口,美滋滋地摟著我說,「行,等娃出息了,跟朝陽一樣,接咱們到城里享福。」
一連三天,我頓頓熱好飯,給馮遠灌迷魂湯。
到了臨逃跑這天晚上,我終于把他灌趴下了。
入夜,我從院子里跑出來,隔壁家的女人已經坐在三輪車上等我。
她神色慌張,「姐,快點,等會兒我家男人就回來了。」
我利落地翻身爬上去,「快走!」
有了三輪車,走山路會省事很多。
村子里已經熱鬧起來。
不少人家忙著今晚辦酒席,都跑去村西頭幫忙去了。
連嫂子都去了。
喧鬧聲恰好蓋住了三輪車發動機的轟鳴。
我倆一路駛出村口,突然車身一歪,輪子陷進了泥溝子里,怎麼開都爬不出來。
她快急哭了,「姐,怎麼辦……開不動了……」
與此同時,一個村里的女人與我們擦肩而過,看了我倆幾眼,突然撒腿朝村子里跑,「有人要跑!」
她高亢的嗓門在黑暗中回蕩。
我焦急地翻下身,幫著她推。
如果出不去,我們兩個都得死。
十分鐘過去了,還沒出來。
「快!她倆在前面!」
身后有人帶著鋤頭,有人舉著鎬,一窩蜂朝我們奔來。
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大喊:「你加加油門!」
伴隨著一陣強大的轟鳴聲,車咯噔一聲駛出了泥溝子,顛簸了三下,沒有停。
她扔下我,駕著車沖進了夜色。
夜風刮在臉上,像刀子般。
我如墮冰窖,毫不猶豫地撒腿朝前跑。
他們是男人,我跑不過,短短半分鐘,口腔里就有了層淡淡的血腥味。
不得已我一頭扎進了旁邊的樹林,荊棘條劃破了我的臉,我在黑暗中倉皇逃竄,像一頭絕望的困獸。
更可怕的是,馮遠也來了。
他身高力壯,跑得比所有人都快。
就在我馬上要被他抓住的時候,消失很久的陸朝陽出現在眼前。
他拎著大衣,兜頭一裹,我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朝陽!把她扔過來,我要打死她!」
陸朝陽緊緊夾著我,語氣森冷,「馮二哥,剛才還跑了一個,趕緊去追!被警察發現,咱們全都得完蛋!」
馮遠猶豫了幾秒鐘,一咬牙,「成,我去,你把這賤人給我送回家!」
腳步聲稀稀拉拉地走遠。
陸朝陽從風衣里把我剝出來。
我扭頭就跑,被他重新拖回黑暗,捂住嘴,「小點聲,我帶你出去。」
炙熱的呼吸撲在我耳邊,我被陸朝陽壓在土坡下,動彈不得。
他手勁很大,絲毫不肯放開我,差點把我掐斷了氣。
他拉著我,潛伏在樹林里,直到馮遠和那幾個男人駕著一輛車,途徑我們向前追去,才把我拉出來,沿著山路往前走。
我不要命地跟他拉扯,「你放開我!不然我跟你一起死!」
「前面有警察,會抓住他們的,別怕。」陸朝陽一把抱住我,語速極快,「咱們跟在他后面,這樣安全一些。」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停住掙扎,呆呆地望著他。
「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警方不讓我告訴你。」
陸朝陽激烈的心跳一下下撞擊著我的耳朵,我仿佛被堵住了喉嚨,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身份的轉變。
又驚喜……又恐懼……
這麼多年過來,我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甚至潛意識告訴我,我根本不能逃出去,因為當陸朝陽告訴我,前面有警察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質疑和恐懼……
山路很難走,一時間我和他的喘息聲此起彼伏。
我想好了,如果這次他騙了我,我就從這里跳下去,寧愿死,我也不會再回那個村子。
陸朝陽的手很穩,我觸摸到了他手腕上的一些疤痕,「這些疤,你以前沒有。」
他把我從一處崎嶇的石頭上抱下來,繼續拉著我往前,「被人販子砍的。你失蹤后,我找了你很久。我跟著警察走了很多地方,冒充人販子,救了不少人,可是一直沒能找到你。這里,是我能想到的最后一個地方。」
我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懊悔和痛苦,如遭雷擊。
「那家婚紗店……」
「我訂制了一個婚紗,本來想給你的驚喜,但是因為我的失誤,害你被拐。對不起……」
陸朝陽捏了把眼角,推推滑落在鼻梁上的眼鏡,笑著說,
「這里太偏遠了,聯系上警察,我足足用了一個多月。但是幸好,我能帶你走了。」
我眼眶發酸,「為什麼不告訴我?」
陸朝陽沉默了很久,才說:「因為大部分被拐婦女,精神已經不正常了,貿然暴露身份,可能會導致解救行動失敗。」
直到此刻,我才隱隱相信,自己馬上就要逃離這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