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身邊的嘈雜之聲盡數消失。
原來人死后,竟然會五感盡失。
我緩緩閉上眼睛。
不知道玄英怎麼樣了。
「嗯……」一聲悶哼從我身下傳來。
悶哼!
身下!
「仙門里死了還會給配個男人!」
我動了動腦袋,不料嘴唇卻擦過一片柔軟。
「姑娘。」
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顫意:
「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來?」
我瞪大了眼睛,瞬間站起來:
「你怎麼也死了?」
席玉沉默不語,飛速掐訣,一顆火苗突然出現,照亮一切。
四周封閉,此處竟是狹小的甬道。
他紅著臉,沉默地舉著火苗前進。
「我能問一下,你是怎麼死的嗎?」我跟在他身后。
「……我沒死,你也沒死,我們只是被陣法傳送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何地?」
話落,眼前之景突然開闊,巨大的殿堂內,幾尊巨大的佛像垂眸向下,帶著詭異的笑容,看向我們。
此處竟是一個地下寺廟。
「這些佛像,為何渾身爬滿了……蛇?」 我震驚不已。
佛像身上雕著密密麻麻的繩索,仿佛被一張大網套住,我細細辨認,才發現那不是繩索,而是一條條石蛇,蛇身上又刻滿了眼睛,看向我與席玉。
10
「蛇縛其身,彼此寄生,掙脫不得……此乃墮佛!」
席玉說著,恍然大悟般,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我竟被北萊的這群禿驢利用了。」
霎時,無數巨蛇襲來。席玉結印揮去,巨蛇瞬間化作碎石。
「愣著干什麼?運轉靈力戰斗啊!」他喊道。
「我倒是想啊!我根本沒有靈力!」
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戰斗之余,一把撈過我。
「跟緊我!」
下一秒,白光乍現。
玄英臭著臉,擋在我與席玉之間。
「用得著離這麼近嗎?」他的白眸冷得快要結霜。
「你怎麼在這兒?」席玉一愣,只一瞬又再次與巨蛇廝打在一起。
他們竟然認識。
「你管老子在哪兒?」
玄英的紅衣松垮地套在身上,一看就是才剛睡醒。
他打了個哈欠,也運轉妖力上前。
無數碎石從天而降,我抱頭鼠竄,東躲西藏。
幸好我武道強悍,身形靈活。
佛像之下,一個木棺靜靜地躺在那里。
打斗中,棺蓋被意外掀翻,露出其中的白骨。
那白骨竟然泛著瑩白的光,仿佛玉石。
「師父!」席玉大喊,飛身向棺材飛去。
玄英動作一頓:「好啊!你個死人族!竟然把臭石頭的仙骨藏到北萊!
「怪不得我上天遁地也找不到!」
我盯著那片瑩白的微光,腦海中的大鐘響起。
四肢像不受控制般,一步步走向仙骨。
無數碎石從天而落,一紫一白兩股力量,不斷為我開路。
「唐棠姑娘,那里很危險,回來!」席玉大喊。
「你閉嘴吧!」玄英罵罵咧咧。
突然,瑩白之光開始閃爍,仿佛在回應著我的靠近。
我伸出手,白骨融化如水,自指尖流入體內。
昏迷前,我回身看去,只看到席玉與玄英怔愣的神情。
以及他們眼角的淚珠。
11
天道造化萬物,人鬼妖鮫,共享天地之精氣。
即使是一粒灰塵,一顆石子,也有修煉的機會。
九重天上,永生臺前,一顆祈福石靜默著。
自天地初生時,它便屹立于此,看著無數凡人飛升,仙人隕落。
卻遲遲等不來自己的造化。
終于,某個平凡的日子,它默默向前移動了一寸。
為了這一寸,它努力了上千年。
又過了數不清的日子,它終于化為人形,成了一位姑娘。
天地轟動,誰也不會想到愚鈍如石頭,竟然也會生出靈智。
祈福石不敢懈怠,仍舊刻苦修煉。
歲月輪轉, 滄海桑田, 她憑著孤膽, 終于問鼎仙界。
人稱大石頭仙尊!
「是的,我就是大石頭仙尊!哈哈哈哈哈!」
原來,我前世是塊石頭,怪不得我從小就是個犟種!
怪不得我的靈氣時有時無,原來體內缺了仙骨!
真相大白, 我狂笑不止。
席玉和玄英紛紛扶額, 裝作不認識我似的退后一步。
「乖徒兒, 讓師父看看!」我拽過席玉的衣領, 細細打量。
我渡劫隕落時, 他還只有十三歲。
席玉紅著臉。
像他做錯了事,不敢抬頭看我的眼睛。
我死后, 席玉受妖僧蒙蔽,將我的仙骨交給北萊。
不料北萊表面上答應了席玉, 要將我復活,實際卻想將我的仙骨煉成傀儡。
那場陣法,便是北萊苦心經營多年的陰謀,要將「唐棠」和席玉當作祭品,煉化大石頭仙尊!
「這群禿驢怎麼會想到, 唐棠就是大石頭仙尊,大石頭仙尊就是唐棠!」
我看著被捆了一排的妖僧,仰天大笑。
他們走上歧途, 事情敗露后被北萊打包送來謝罪。
只是這遠遠不夠。
日后,我必須去北萊, 親自算一算這筆賬。
玄英倚著門框,眼神幽怨。
在我隕落后,席玉找到了我的仙骨,而玄英則是把鬼域之主暴揍一頓, 打聽到了我的轉世。
二人積怨已深,消息不通,竟然造成了信息差。
仙骨與我的轉世遲遲沒能匯合,這才導致我久久沒能神歸仙位。
「桑榆非晚!桑榆非晚!」
拿到仙骨, 我心里痛快極了。
飛升前,我回到祥云鎮, 見到闊別已久的爹娘。
可他們卻不認得我, 身邊有了另一個唐棠。
「姑娘,你認錯人啦。
」
娘擺擺手, 牽著「唐棠」離開。
仙凡有別,我現在是大石頭仙尊, 再也不是人間的唐棠。
鶴門掌門, 也就是我的師父, 站在我身邊,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呢喃一句「道法自然」后, 消失不見。
我回到仙門,發現這里竟沒有一個名曰鶴門的門派。
鶴門,轉眼就從世人的腦海中消失了。
許多年后,我與死對頭玄英打得難舍難分, 一個披著蓑衣的老頭突然出現。
「師父!」我大喊。
他摘下斗笠,露出那張熟悉的臉:
「或許,你應該稱我為天道。」
(完)
作者署名:糊粥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