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車勞頓,但我從未感到委屈。
因為我都是帶著期待上路的。
我一向體諒裴深工作辛苦,那麼,我在旅途上遇到危險、嚇得魂飛魄散,他為什麼不能體諒我。
不就是幾句安慰我的話嗎?
說一說,又不會花他多少時間。
我心煩意亂地在房子里轉圈子,無意識地走到冰箱前面。
裴深不開火,他的廚房完全沒有使用痕跡。
然而,隨手打開冰箱,我又愣住了。
冷藏室空蕩蕩的只擺了一只飯盒。
嫩黃的蓋子上印著憨態可掬的小鴨子。
昨晚只顧著傷心,都忘記了,我給裴深帶過來了四只粽子。
這是我前天花一晚上包的。
我第一次學著包粽子,味道居然很不錯。
一時激動,我揣著它們橫跨一千多公里,送給裴深品鑒。
這會兒快到飯點了,我干脆拿起飯盒,打車去醫院。
裴深的同事我都挺熟的,但是這一次,我看見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坐在裴深對面的女孩子,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
她喊裴深的時候,也帶著俏皮的尾音。
我立刻意識到,這是昨天深夜給裴深打電話,說她「害怕」的女孩子。
她就那麼輕輕松松地,得到了裴深對她的安撫。
我想對她扯出一絲笑容。
可是臉部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裴深也看見了我。
他面色如常地向我走過來,一邊不忘回頭介紹說:「薛瑤,這是我女朋友。」
就在此刻,辦公桌前的電話響了。
大概是病人出了什麼事,兩個人急匆匆地越過我,往住院區跑。
我已經對裴深的忽略習以為常了。
將飯盒留在他桌子上,就去醫院的花園里散了一會兒步。
然而當我回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辦公室的地板上,躺著我的小黃鴨飯盒。
四只粽子,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全都打翻在地,不能吃了。
我注視著手忙腳亂找紙巾擦地板的薛瑤,還有坐在旁邊打圓場說「沒事,沒事,又不值錢,你不用道歉」的裴深。
就在這一刻,心臟深處傳來了一陣尖銳的痛楚。
5
四只粽子,就算在外面買,也不超過 20 塊錢。
現在這個社會,20 塊錢夠干什麼的?
買杯奶茶,隨便打個車,甚至在路邊的扭蛋店買一只扭蛋,都遠遠超過了 20 塊錢。
所以,這些粽子被糟蹋了,好像并不值得惋惜。
可是,它們是我親手做的啊。
我千里迢迢,帶給我的男朋友品嘗。
然而,它們卻被他的同事隨手打翻在地上。
我忍著怒氣問裴深:「怎麼回事?」
他有點尷尬地撓了下頭發,說:「是我的錯。薛瑤把飯盒遞過來的時候,我沒接住。」
他好像真的以為,我是瞎的。
以往,我會把裴深的感覺放在首位。
一旦他有丁點的尷尬、不適或者為難,我都會主動給他臺階。
可是,這一次,我不會了。
此刻的我,好像格外容易動怒。
也不知道是為了這幾只死不瞑目的粽子,還是為了一腔熱血卻被反復無視的自己。
好像從那架顛簸的飛機上走下來的那一刻起,有什麼東西,就變了。
我不留情面地戳穿了裴深的謊言:
「我走進來的時候,你明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怎麼會離這麼遠把飯盒遞給你?」
「你替她撒謊,是怕我怪她嗎?」
裴深身形僵住。
他好像終于意識到我生氣了。
而他旁邊的薛瑤已經怯生生地湊過來:「時雨姐姐,是飯盒太燙了。」
「聽裴醫生說這是你親手做的?那真的是我不懂事,對不起。」
我看了看一臉無措的薛瑤。
還有擋在我和她之間,仿佛生怕我對她發火的裴深。
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
只能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問裴深:「然后呢?」
裴深可能沒理解我的意思,下意識地答復:「下次你再包給我吃就好了。」
好像有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
我的聲音已經帶上幾分憤怒:
「下一次?你知不知道,我包這些粽子足足花了四個小時?」
「然后還要帶著它們,坐五十分鐘地鐵到機場,然后安檢、登機,飛行兩個小時,再打車到你家——你就這麼不珍惜嗎?裴深,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嗎?」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對裴深發脾氣。
一番話說出來,心里突突直跳。
戀愛這麼久,不是沒有過沖突。
可我們是吵不起來的。
一來是因為,裴深的情緒太穩定了。
二來是因為,我真的愛他至深。
但是我沒想到,連我的怒火,他都感受不到。
他嘆了口氣,平靜地說:
「時雨,我知道你過來看我,路上要花很多時間。」
「可是,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呢?」
「你來不來看我,我都在這里啊。」
這一瞬間,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離了身體。
我眼睜睜看著這個自己愛了四年的男人。
他的冷靜,理智,對薛瑤的寬容,襯托得我的熱情都成了笑話。
5
讀大二那年,我在隔壁醫學院的圖書館遇到了裴深。
那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穿潔凈的白襯衣,五官清俊,氣質又出塵。
那一刻,世界都仿佛安靜下來。
我在他旁邊徘徊了好久,終于忍不住湊過去,想看一看他在讀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