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顯地頓了頓步子。
接著不知跟身側的人說了句什麼。
那些人看看我,就恭敬地退開了。
他穿花拂柳,大步向我走來。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如未嫁給他之前那樣,安靜溫順地看著他。
碎金子般的陽光躍入他的眼底,淺淺淡淡地浮動。
他看著我的眼神是溫和的,帶著笑意的。
也一如我們那些年,偶爾見面時一樣。
「小瓷。」
他走到我面前,「你怎麼會在這里?」
「有朋友約我來這里喝茶。」
張彥橋點點頭,卻又微微皺了皺眉:「怎麼瘦了這麼多?」
他說著,目光忽然又落在我手背上:「手怎麼了?」
我不知怎樣努力,才壓下心底的苦澀酸意,和快要奪眶的眼淚。
「給奶奶熬藥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了。」
「我記得你是疤痕體質。」
他卻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擰著眉看那傷疤,看了好一會兒。
「等會兒我讓人拿些藥膏過來,除疤很靈驗的。」
「謝謝……少爺。」
我輕輕抽出手。
張彥橋卻忽然沉了臉:「不是給你說過,不要這樣叫我嗎?」
我有些怔怔地看著他。
他還是張彥橋。
可他卻已經不是我的丈夫張彥橋了。
他只字不提過去。
就好似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說不出心里是什麼感受。
他這樣的待我,卻比冷漠無視更讓我難受。
就像二小姐說的那樣。
反正也無關緊要。
是啊,我憑什麼以為。
自己的存在會給張彥橋的人生帶來什麼不同?
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
無關緊要的一段婚姻而已。
「少爺,我早就長大了。」
我望著他,恭順開口:「身份有別的道理,我早就懂了。
」
張彥橋沒有說話,就那樣看著我。
神色仍是溫和的,平靜的。
卻和方才的溫和,差之千里。
我又緩緩向后退了一步:「朋友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張彥橋微頷首。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您以后好好保重身體。」
轉過身時,張彥橋忽然叫住我:「跟朋友吃完飯,在這里等我。」
我點頭應了:「好。」
「去吧。」
我沒有再轉身看他。
但卻總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后背上。
直到看不到。
16
我當然不會再等著他,和他見面。
去機場的路上,我的心無比的平靜。
只是在飛機起飛時,忽然莫名其妙地落了淚。
從港城回去的第三個月。
奶奶陷入彌留。
我在她的病床前,答應了宋家豪的求婚。
奶奶清醒時,催著我和宋家豪辦婚禮。
她怕她去世,我要守孝。
這樣拖延下去,指不定又有什麼災禍。
時間太急,婚禮只能就近簡辦。
領證的日子要精挑細選黃道吉日。
宋家豪還盡其所能給我買了一枚很大的鉆戒。
我第二次穿了婚紗和龍鳳褂。
雖然遠遠比不上第一次那樣奢華隆重。
但奶奶看起來,卻比上一次更開心。
她抓著我的手,叮囑我:「奶奶沒念過幾年書,但也知道,齊大非偶的道理。」
「我們就是普通人,就過我們普通人的日子,才最是安穩。」
「把你交給家豪,奶奶可以放心地閉眼走了。」
我說不出話,只是默默掉眼淚。
我舍不得奶奶,她要是去了,這世上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宋家豪是個好人,但他的媽媽看起來不大喜歡我。
他的四個姐姐已經開始明里暗里地告訴我,婚后至少要生三個兒子。
我隱隱能感覺到,以后的路也未必就是一帆風順。
原來,普通人想要安安穩穩地過普通日子,都難如登天。
17
張彥橋覺得最近有些地方很不對勁。
先是莫名其妙傳出他和何佳怡的婚訊。
而張家還有推波助瀾的意思。
接著,他卻又意外在書房里發現了一樣東西。
而這樣東西,和沈瓷有關。
那張宣紙不知怎麼夾在了一些舊文件里。
上面謄抄了兩首一模一樣的詩。
一首是他的筆跡,另一首卻明顯歪歪扭扭筆觸生澀稚嫩。
落款的名字是沈瓷。
所以,什麼時候沈瓷在他的書房,和他同抄了同一首詩?
這些年,他們很少見面。
就算見面,也只是簡單地寒暄幾句。
他絲毫不記得,他曾帶沈瓷來書房,做出這樣親近的事。
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天和沈瓷見面,也總讓他覺得怪怪的。
而后來一向乖順的沈瓷也沒有聽話赴約。
張彥橋一向心思敏銳。
幾乎是立刻就判定了,他和沈瓷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他也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場車禍。
傷在頭部,所以,是不是這場車禍,讓他忘記了一些事?
張彥橋立刻打給了秘書。
結束通話后,他又讓傭人叫了二小姐來書房。
之所以叫二小姐,是因為在整個張家。
二小姐是最好套話的一個。
張二小姐從小最怕的就是自己大哥。
去年因為使喚大嫂斟茶倒水被大哥抓個正著。
二小姐沒少吃他大哥的冷臉。
差不多小半年的時間,她見到張彥橋就小腿肚子抽筋。
「大哥,您,您找我啊?」
二小姐像是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地站著。
張彥橋卻并不說話,只是眸色沉沉盯著她。
二小姐漸漸開始心里發毛,小腿又開始打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