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偏不肯聽。
情緒激動地抱著她的寶貝兒子要去醫院救命。
我怔怔地看著面前這一幕。
甚至還未從小雙去世的悲傷中回過神來,就目睹了一場現世報。
那孩子呼吸都停了。
現在做急救尚還有一線生機,等她帶去醫院……
早就涼了。
村民們被罵了一通,也沒人再攔她。
有人搖頭嘆道,「孩子本來是個好孩子,小時候虎頭虎腦的還聰明,就是被她給養壞了。」
「就是,小雙更可憐不是?那麼小的閨女,就……唉……」
那人說不下去,一聲嘆息。
而從村民們的議論聲中,我得知了林耀祖落水的原因。
又是用自殺來威脅。
「賣」完姐姐的錢買完平板還剩了幾千塊,他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游戲機上。
城里人都玩游戲機呢。
又哭喊著讓爹媽給買。
林家父母沒同意,頭一次說了寶貝兒子,而他嘗過上次「上吊」威脅的甜頭后,這次又打算故技重施來逼父母就范。
畢竟,他假裝上個吊,父母連姐姐都能賣了給他買平板。
這次跳河換個游戲機不是輕輕松松?
沒想到……
這一跳就再沒能上來。
我嘆了口氣,握緊了傅臣的手,「你說,剛剛那水草是不是小雙在天有靈……」
「不是。」
傅臣否認得斬釘截鐵。
「因為,小雙沒死。」
32
我在京北見到了小雙。
小姑娘仍舊瘦瘦小小的,削尖的下頜顯得一雙眼極大。
但臉上有了笑容。
眼神也不再是怯生生地,看誰都帶著卑微的討好。
她不像當初山里那個過分懂事的小雙。
現在的她,似乎才是她自己。
我站在門外看著,想起路上傅臣告訴我的——
他也一直有抽時間安排山里建學校的事。
正因如此。
他第一時間知道了小雙被賣去做人童養媳一事,帶人趕過去時,恰逢小雙投河。
傅臣帶去的人將小雙從河里撈起,帶回了京北。
而兩邊村子里的人都以為小雙跳河自盡了。
包括丁默。
以傅臣的能力,給小雙安排一個新身份并非難事。
以后。
她可以真正地生活在陽光下,不再卑微求活。
「姐姐?!」
小雙忽然看見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未加壓抑的聲音。
脆生生的,帶著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該有的稚嫩與活潑。
她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我。
手卻越收越緊。
「姐姐,謝謝你們。」
小姑娘不顧我阻攔,忽然松開手,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她抬起頭,眼眶通紅。
「姐姐,小雙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你們救了我的命,還給了我新的身份,送我上學,你們是小雙一輩子的恩人。」
「小雙這輩子都記得你們的恩情。」
「也會記得姐姐給小雙吃的那只雞腿。」
她頓了頓,「那是我第一次知道……」
「原來……我也配吃好東西的,而不是只能啃弟弟吃過的雞骨頭。」
她抬頭。
「姐姐,傅哥哥給我安排了學校,我會努力學習的。」
「一定不讓你們失望。」
她靜靜看著我。
那雙眼滿含淚水,卻清澈明亮。
33
林耀祖被林嬸子送去了鎮上醫院。
然而。
醫生只看了一眼便讓她拉回家去,「身子都硬了,還送過來干什麼?」
林嬸子失魂落魄的帶著寶貝兒子回家。
進門面對的卻是丈夫迎面扇來的兩巴掌,「都是你害死兒子的!」
「小娃嗆個水,村人救救就能活,你非要抱著去醫院!無知,愚昧!」
林父扯住她頭發,將她拖進屋里,一陣拳打腳踢,
「小雙被你害死了,現在兒子也被你害死了,你這個毒婦,掃把星!」
有聽了動靜的村民去攔。
卻發現林嬸子滿臉是血的倒在地上,已經沒了動靜。
而林父手中的酒瓶沾著血跡。
他回過神,整個人跌坐在地。
手中的酒瓶也掉下。
碎了一地。
一如這個曾經完整的家庭。
有村民報了警。
林父被帶走時,還在哭著朝村民們請求,「如果我回不來了,求你們幫我兒子收個尸吧。」
「把他埋了……」
34
我和傅臣默契的沒有告訴小雙她家里的事。
她已經有了新生活。
我們不想再讓她因為過去而苦惱,剛剛騰干凈的心, 不該再上枷鎖。
她們一家的結局也算令人唏噓,但細想想,也都是自作自受。
封建, 愚昧, 自私,狠毒。
但凡缺其一,也許結局都到不了這種地步。
35
一年后。
我和傅臣開始備孕。
為了讓我有個好些的環境, 傅臣帶我回了山里。
經過一年多的建設, 村里已經變了模樣。
學校已經建起。
環境也有所治理, 山清水秀的村落,確實很適合散心。
晚上, 傅臣下廚給我做了頓營養餐。
這人做什麼都厲害,做飯都比旁人好吃些,我吃了兩碗,撐的不行。
太陽西下,空氣中少了幾分悶燥, 清爽的剛剛好。
傅臣陪我出去散步。
怕夜里涼,傅臣還拿了件外套搭在手臂上。
路過玉米地時。
傅臣還低聲叮囑我, 「以后別吃太撐,餓了我再給你做。」
「好。」
「吃撐了要多運動,消化一下。」
「嗯。」
我懶洋洋地應著。
下一秒便被他拽著朝玉米地里走去。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傅臣……」
「你要做什麼?」
這人笑了聲,單手將我抱起,大步進去。
「去種地。」
「種……」
我眉心抽了抽, 「你這個地, 它正經嗎?」
「你猜?」
……
回去時,天色已暗。
外套依舊搭在傅臣臂彎。
我只能慶幸, 暗下的天色將外套上暈開的水跡很好的掩藏。
路上還遇見兩位村民,問我們這是去哪了。
傅臣笑笑,「去種地。」
「種地?」
村民大叔不明所以, 「你們啥都沒拿, 這地種了嗎?」
傅臣搭在我腰上的手收了收, 也跟著低聲問了句, 「種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
面上淡定。
心里羞憤欲死。
「種了。」
傅臣低笑一聲, 圈著我和他們道別, 「她力氣小,累壞了,我們先回了。」
大叔們笑容憨厚老實, 哪里聽得懂傅臣話里那些潛臺詞。
他們笑呵呵地應著,「你地里再有活就叫俺們,你幫忙建了學校, 是我們全村的恩人。」
「有什麼事就開口,我們有的是力氣,種地插秧啥的都是小事。」
傅臣的笑僵在臉上。
「好……」
回去路上, 我笑到不行, 反觀一旁的傅臣一臉吃了狗屎的表情。
衰帥衰帥的。
我故意湊過去逗他, 「怎麼不笑了?是生性不愛笑嗎?」
「是不愛種地嗎?」
我笑得太吵。
傅臣后來索性將我往肩上一扛,大步朝著家里走去。
我也笑不出來了,「放我下去……」
「不放。」
男人氣息沉穩, 緩聲道,「不是挺開心嗎。」
「回家,讓你更開心些。」
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