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許是太久沒喝酒了,沒多久她便醉了,將頭枕在我的肩上。
我看著遠處高樓的霓虹燈。
是啊,生活并不是爽文小說。
我們期待受委屈的人會豪爽反擊,期待正義終會落幕,期待會有超人游走人間,懲戒這世上一切的不公。
但生活,就是生活。
是明知不公卻還要微笑點頭,是明明唾棄卻還要跟著逢迎。
當年那場選秀,明明林林是各方面最優秀的偶像。
可她卻被申冉冉造黃謠,潑臟水,不得不退出了演藝圈,看著申冉冉越走越高,成為國民偶像,流量公主。
「混蛋!」閉著眼睛的林林突然罵了一句。
「琲琲,」她迷迷糊糊地抱住我:「你一定要成功,一定要……」
我點點頭,想起她過往精湛的演技和迷人的舞姿。
明明啊,她才是那顆閃耀光芒的明珠。
7
第二天,才到劇院門口,便聽到申冉冉在大喊大叫。
「總之劇本必須得改!女主前期不能說話,后期也活得憋屈,我演不了!」
「你們懂不懂流量啊,觀眾都愛看爽的,女主武功那麼高,就應該把那什麼欺負她的人都殺掉,這樣才好看,才有人看!」
導演掐著眉心:「冉冉,這樣一改,后面都得改……」
「改就改唄,對了,再多加點我和策哥的感情戲,連個正兒八經的接吻都沒有,誰看啊?」
導演轉頭問助理:「鄭編今天來嗎?」
助理搖頭,卻剛好看到了我,「誒,小琲來了,剛好剛好,要不然先讓小琲改一版出來好了。」
兩人立馬把我拉過去一頓說,申冉冉見狀,也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
「我和你說哦,你好好改,吻戲要至少有三次,中間加幾個反擊的爽點,把結局的生離死別改成兩人大婚……」
我打開電腦,將字體調成初號,寫了幾個字。
「我不會改。」
申冉冉暢想劇情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什麼意思?」她冷笑。
「我的意思很明白,」我繼續打字,「這種無理要求我改不了。」
「無理……要求?」申冉冉瞪大眼睛,「不是小啞巴你以為自己是誰啊?你以為我是在求你嗎?」
說著她就要沖過來拽我的衣領,旁邊幾個人趕忙攔住她,「別生氣別生氣……」
「行啊!你們都欺負我是吧!」申冉冉指著我大嚷起來,「我稀罕演你們這破戲!到時候你們別拿著改好的劇本來求我!」
導演忙著安撫申冉冉,老板則將我拽到一旁,低聲道:「你就給她改一版嗎?你得罪她干嘛?你知不知道能讓她來演花了多大功夫啊,啊?」
「我是編劇,她起碼應該給創作者應有的尊重。」我用手機打字給他看。
「你以為自己是編劇就怎麼?編劇不是為演員服務的?她演不出來,你不改劇本還有別的辦法?」
「我改不了一點。」我繼續打字。
「你故意是吧?」他氣得臉色發紫,「行,行,我也不稀罕你這個破劇本,我收留你個啞巴,給你介紹鄭編,你不把我當貴人看待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給我惹事,你不改有的是人愿意改,大不了重寫一個冉冉滿意的,你干不了明天就別來了。」
不來就不來。
胸腔中突然涌起一股氣,我回去將電腦收好,提起包就走。
走到門口,突然遇到了保潔阿姨,她一下子拉住我。
「早上聽說陸影帝昨天半夜出國了,這幾天都不來了?」
我愣了下,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哎呦,我還把我孫女今天帶過來了呢,這下見不到了。
」
8
「但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和我說。」
昨晚陸策的這句話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我搖了搖頭。
不過是一句客氣話而已。
尹琲,我告訴自己,你不可以再多想了,再想下去,就和臆想這明星是自己男朋友的那些人沒什麼兩樣了。
一天突然沒了工作,我去醫院看了阿誠,又去找了我媽。
「媽媽,今天想回家里住。」我趴在我媽的膝蓋上,用手語比劃。
我媽笑著摸我的頭:「哎呦,多大了還撒嬌,行,我讓你爸今晚給你做點愛吃的菜。」
回家的感覺毋庸置疑是好的。
也許這幾天實在太累,吃完飯我就倒頭大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起來喝水,看到客廳的燈還亮著。
我媽正在燈下縫補睡衣。
我爸在旁邊打著哈欠,「我說,你就買套新的唄,縫縫補補的,這都多少年了,家里又不是沒有錢。」
「小錢也是錢,」我媽沒抬頭,「還能穿干嘛買?」
她嘆了口氣,放下衣服,「咱家女兒你還不了解嗎?要強,總是不想讓咱們擔心,這突然跑回來,肯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又不說。」
「這社會上,畢竟有人對殘疾人是帶有色眼鏡的,就像人家叫她啞巴,她面上不說,心里得多難受?我只想著咱倆給她攢點錢,就算以后咱們不在了,她手上有錢,起碼不必看人眼色,委屈自己跟人討生活。」
「是啊,」我爸嘆氣,默了會兒,又道:「要不……你把我的也補補?」
而隔著一道門,我的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流了下來,無聲地砸在地上。
想要尋求公平的強烈意愿似乎在此刻已經不再重要,我突然就理解了林林對生活的妥協。
掙那無謂的一口氣,有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