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傳來,一個婦女在門口換好拖鞋走了進來。
她的面孔看起來很熟悉,但是我忘了她是誰。
將手里的菜放到冰箱以后,女人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電話里何故聲音疲憊地喊了一聲媽。
女人聽見何故疲憊的聲音突然生了氣:「你看看你現在整天半死不活的樣子,你是不是也要跟著陳蕓生去了。」
何故聲音低啞:「媽,你別這樣。」
女人在沙發上坐下,神情固執:「你回來,我們談一談。」
半小時后,門鎖轉動,何故神色憔悴地走了進來,在女人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我飄到何故的身邊,在與他相隔一個茶幾的位置坐下。
我是陰魂,不能離生人太近。
女人看著何故嘆了口氣:「小故,媽媽不是逼你,自從陳蕓生離開以后,你整晚整晚的不睡覺,夢里驚醒喊的都是陳蕓生,她一走把你的魂都帶走了。」
何故低垂著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沒想到我去世以后何故會頹喪成這樣,在我有限的記憶里,何故好像永遠是臉上帶笑的模樣,即便我提出要畫藝術畫的要求,何故也只是羞紅了臉,整個人像一塊溫潤的玉石,沒有一絲的攻擊性。
我看著何故烏黑的發旋,小聲叫他的名字,我不希望何故這麼難過。
何故當然聽不見我的聲音,我又偷偷給他起了外號,嬉笑著喊了兩聲,沒有人回應,我的嘴角慢慢垂了下來。
我跟何故才剛剛結婚,我還沒有給何故做過早餐,還沒有給何故打過領帶。
何故還沒有在上班前給我一個早安吻。
我看著自己透明的手掌,慢慢攏住臉頰,我想不明白,我的人生才剛剛步入正軌,我怎麼就死了呢?
女人對何故下了命令:「你大學時談的那個女朋友是不是叫孟佳來著?」
「算一算時間,她現在也該從德國回來了,她到現在還會在節假日給我發微信。」
女人說的委婉,但是我都能聽明白的意思,何故也能。
我看向何故。
何故嘆了口氣,但是他最終點了點頭。
也對,何故根本不愛我。
我松開虛攏著臉頰的雙手,盯著何故的眼睛留下兩行血淚。
7
孟佳是何故大一時的女朋友。
后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同何故分了手。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何故開始頻繁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他長得漂亮,又對我百依百順。
所以在圣誕夜何故對我告白的時候我答應了他。
當晚何故把朋友圈的背景換成了手捧鮮花的我。
孟佳還特意去學校找過我,深冬的季節穿著火紅的線衣,俏麗的臉上笑容諷刺:「你真以為何故喜歡的是你嗎?」
我的臉被何故用圍巾細致地包裹起來,只留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我對著孟佳眨了眨眼睛:「反正何故喜歡的東西我有,四舍五入就是喜歡我。」
孟佳張了張口,最后只是看向何故買奶茶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
我看著孟佳火紅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
何故將溫熱的奶茶放到我手中。
又伸手溫柔地拂去落在我肩頭的雪。
我吸了一口奶茶,是我喜歡的五分甜。
一直暖到腸胃里,舒舒服服的。
我才不在乎何故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何故長得漂亮,人又體貼,我又何必去追求那顆似真似假的真心。
我將喝了一半的奶茶塞到何故手里。
何故哼笑一聲,捏了捏我的鼻子,將余下的奶茶喝完。
8
何故的母親走后,何故捏了捏鼻梁,起身去了臥室。
我飄在他身后進了臥室。
極簡的裝修風格,只有白藍兩色,床頭的墻面上有一根圖釘。
何故取下了我們的婚紗照,在我死后的第二天,也許是更早的時候。
我到處翻找婚紗照,我想要看一看自己穿婚紗的樣子。
在公寓里飄了兩圈也沒有找到照片。
我又坐回床邊百無聊賴地數著何故的睫毛。
我不甘心地捏了捏何故的鼻子,小聲地質問他:「為什麼把我們的婚紗照收起來?」
何故陷入了深度睡眠,眉頭緊皺。
我小心地伸手想要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我的手指穿過了何故的腦袋,我默不作聲地收回了手,血淚一滴一滴地掉到何故的眼皮上又消失不見。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想離開何故,我不想何故對別人像對我一樣好。
可我已經死了,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只有兩天的時間了,就算何故去愛別人,我也沒有辦法。
我坐到何故的身旁,抱住自己的雙腿。
等心情平靜下來,我繼續數何故的眼睫毛。
何故的眼睫毛真密,又長又密。
不像我每次都要用睫毛膏把自己的睫毛拉長加密。
何故知道我在意,還專門取笑我,說以后的孩子不能像媽媽,不然睫毛短,每天都要刷睫毛膏。
我氣得單方面和何故冷戰,何故又買來小蛋糕哄我。
是我最喜歡的小草莓蛋糕。
在我數到第三十七根睫毛的時候,何故突然奔潰痛哭。
他仍然沒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