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蕓生。
四月十九號的上午,我死了。
引渡的鬼差說我有心愿未了。
執念太重的鬼過不了忘川。
他給我三天的時間。
讓我完成生前的遺愿。
1
我從地上坐起來,看見自己的腦袋被砸成一灘爛泥,渾身都是血,以一種傾斜的姿態被安全帶束縛著。
擋風玻璃被地面凸起的石塊撞碎,車子倒栽蔥般卡在裂縫里。
「陳蕓生,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嗎?」
穿著得體西裝的鬼差,看向我。
我點點頭。
我在自駕游的過程中出了車禍,被失控的汽車載著,一路撞開護欄掉下了懸崖。
鬼差在手上的記錄表上劃了兩筆。
「人在遭受過度驚嚇或痛苦以后會觸發隔離反應,自動過濾掉導致受驚和痛苦的記憶,鬼魂也會喪失掉部分生前的記憶。」
鬼差撕下我的命簿塞進我的腦袋,上面用朱筆寫下了一個數字三。
這是我找到心愿并放下執念的時間。
烏黑的頭發散落在我兩側的肩頸,我抬頭問鬼差:「如果不能在三天內完成遺愿我會怎麼樣?」鬼差目露憐憫:「不能過忘川的鬼魂只能在忘川邊徘徊,被忘川的河水吞噬魂體,直到魂飛魄散。」
鬼差離開后我飄進了汽車里,想要找一找有沒有心愿的線索。
身份證和錢夾都被巨大的沖擊甩出了車窗杳無蹤跡,我在車載裝飾上發現了一枚平安符。
明黃色的符體右下角用淺黃色絲線繡著「陳蕓生&何故」。
淺黃色的小字挨在一起親密無間,何故是誰,為什麼會跟我的名字繡在一起?
我的腦袋一陣劇痛,我想不起來了。
我的下意識告訴我,我的執念跟何故有關,但是何故是誰,我真的想不起來了,腦子里像有一把鋒利的斧頭在不斷地劈砍,我只能停下追憶。
2
身體自發地往市中心飄去,我在一戶別墅前停下,院子里的花圃無人修剪,玫紅色的月季花瓣干癟,已經生出了枯葉。
我路過回廊,徑直地飄到大廳,大廳里面有一面展柜,上面擺放著我從小到大獲得的獎杯,媽媽正坐在沙發上,出神地看著獎杯,紅腫的眼眶里又默默地流出眼淚。
爸爸無聲地摟住媽媽的肩膀,一向嚴肅的臉上滿是哀痛。
在我出事的幾天里,他們像是花圃里的月季,迅速地流失了精氣神,干癟了下去。
我的心像是被叉子深深地插進去翻攪,原來在強烈的悲傷襲來時,就連鬼魂都能感受到具體的疼痛。
我立在一尺遠的地方,呆呆地看著他們。
我的眼眶干澀,我流不出眼淚,鬼魂只有血淚。
還好他們很快就擦干了眼淚。
媽媽的聲音沙啞:「去把書房的東西收起來吧。」
爸爸沉默地點頭。
我跟在他們的身后進了書房,書房的空地上堆著三四個紙箱,其中一個放著畢業照的箱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的背景是 a 大,穿著學士服的男生俊眉修目,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溫潤的笑容。
照片上寫著何故 2017 年 6 月 30 日 攝于 a 大。
我被這張照片定在原地,就連爸爸媽媽已經離開了書房都無知無覺。
兩個保姆打開書房的門,一個擦拭書柜,一個整理桌面,聲音輕輕地感嘆:「可憐呦,度蜜月的路上出了事。
」
「誰說不是呢,新婚不久自駕游去西藏,誰知道半路上就出了事,現在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兩人收拾好書房就走了出去,我卻覺得猶如一盆冷水迎面澆下,渾身發寒。
我想起來了,何故是我爸媽資助的貧困生。
那是我高考結束的夏天。
媽媽領著一個皮膚白皙,俊眉修目的男生回來,她叮囑我何故是剛剛從鄉下考來 a 市的,暑假會住在我們家,讓我領何故出去轉一轉。
我接過媽媽遞來的鈔票,看向略顯局促的何故。
他對我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
我鼻尖發出一聲輕哼,對著媽媽抱怨:「可是我已經約了可可去植物園寫生。」
媽媽捏了捏我的鼻子:「你跟可可的寫生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但是何故哥哥是第一次到 a 市來。」
不情不愿地帶著何故出門,將何故領到植物園旁邊的電影院里,我給何故買了時間最近的一部電影,共計兩個半小時。
把電影票塞到何故手里,我敷衍地安撫著看起來很緊張,渾身緊繃的何故,「現在是兩點,四點半我就來接你回家。」
不顧何故期翼的眼神,我囑咐完何故轉身就走。
3
后來何故成了我的男朋友,只要我一發脾氣,他就會提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把他放在電影院里忘記接他的事情。
開始的時候我還稍微有點愧疚,后來提的多了我就煩了。
我捏著他的臉細數這些年他在我家得到的好處。
「你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們家出的。」
「每逢節假日和寒暑假就把你接到我們家來。
」
「你畢業我讓爸爸把你安排進我們家公司上班。」
「你還有什麼不知足?」
就連保姆何媽都在一邊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