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燃犀,查案不是這麼查的,我們肯定要一步步篩找,先從最可疑的,最相關的人調查,比如……比如那個孩子溺水的家長。趙若鴟只是一個和老許沒什麼干系的陌生人,談不上有深仇大恨……我們總不能緊咬著他一人不放吧。」
我捏住煙蒂,扔到腳邊,用力一踩。
「就是他。」
我堅定地看向汪承英:「我記得我哥說的每一句話,我知道我哥要做的每一件事,哪怕只是他自己無意識的低聲囈語,我都會記得清清楚楚,我沒有記錯,我也沒有懷疑錯,我哥去找了趙若鴟看病,然后他就死了,只能是趙若鴟殺了他。」
汪承英張了張嘴。
我苦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像一個瘋子?」
汪承英搖頭,他若有所思,又有點言不由衷,輕聲道:「你覺不覺得你對老許……」
他的話戛然而止,我探詢地看向他。
汪承英說:「我也有一個妹妹。我反正壓根不會記住她說的每句話。」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
汪承英笑了笑,沒有繼續。
7
我給我哥掃完墓后,送汪承英回去。
汪承英說他開車帶我回市區,我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然后站在原地停了一會,又回到了我哥身邊。
這一回,我是偷偷溜進來的,看守的大爺不知道我在。
于是,我想在這里呆多久,就能呆多久。
汪承英的半包煙被我順了過來。
我捏著煙盒,團坐在我哥的墓碑前,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震動——是趙若鴟。
我面無表情地換成靜音,然后繼續看著碑上的姓名。
許觀星。
我哥,許觀星。
夜風忽起。
我冷得顫抖,忍不住抱住他的碑。
「哥,你在嗎?」
我小聲說話。
說完后,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瘋子。
我卻沒有撒手,緊緊抱著,像是能夠把我哥從冥界拉回來一樣,用力抱著。
后來,我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難得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哥。
我哥和我不是同一個媽生的,我們是重組家庭。
他性子有點痞,嘴欠,屬于那種班里人高馬大,但不欺負同學的好學生。
我們兩個并沒有什麼磨合期,純粹屬于臭味相投了,兩個人你嘴我,我嘴你,一起上了初中,又一起偷偷逃課,去網吧里玩紅警。
再后來,我哥沒考上高中,上完專科后,出來打工。
而我,高考前大發燒,雖然過了一本線,但是沒有去我想去的大學。
我想復讀,可是我家窮,我媽好不容易再婚,一直都討好著繼父,也不敢和他多要錢。
我哥說,他付錢,妹妹想考哪個學校就去考,他要把我捧得高高的,以后過好日子。
他給了我五千塊,又帶著我去找老師,找認識的同學。
老師也好,沒要我學費,只讓我付了點住宿費。
我就這樣,飛了出去,考上了心怡的大學。
我夢見了我去上大學的那一天。
我哥騎著小電驢,大包小包地把我的行李往火車站運,我坐在后座上,抱著他給我買的熱包子,聽著他樂呵呵地大聲說:「燃犀,你去大城市了以后不要怕花錢,哥有錢,你想買啥就買啥,你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別讓人家大城市的姑娘看不起你,欺負你啊!」
我摟著他的腰,伸手摸他手臂上的疤。
我沒答應他,反而問道:「這是咋弄的?」
我哥嘿嘿說:「修車的時候弄的,估計不小心擦到哪兒了。」
他沒再細說,又啰啰嗦嗦說:「我家有大學生了,還是重點一本呢!你不知道,你哥現在出去倍兒有面子,你以后好好學,咱考碩士,考博士,我都供著你!」
夢里的我戳了戳他的背:「讀完博士,我都成老姑娘了,沒人要了。」
我哥哼道:「那都是屁話,你別信,博士多好,再說你這麼乖,別人不要,我……」
他忽然不說話了。
風從前面刮來,吹得我耳廓呼哧呼哧作響。
我問:「你說什麼啊,哥,你再說一遍。」
夢里面,我卻一直拉不回他,明明我就坐在后座上,可是他卻離得越來越遠。
「哥?哥!哥!!!」我吼道。
我終于抓住了他,攤開手一看,卻是一團骨血支棱的肉。
我猛地睜開眼睛,喘著粗氣,下意識顫抖著支起身子。
低頭一看,我的手機屏幕正在發瘋變亮。
有人給我打了一百多通電話。
以一分鐘一次的頻率,生生打了快兩個小時。
8
當我去趙若鴟家中時,他站在一片碎屑中,高高仰頭,憤怒而不滿地看著我。
「你去哪里了?」
「辦了點事。」我笑了笑。
「什麼事?」趙若鴟冷聲問。
我搖搖頭,他巨大的手掌便用力掰住我的肩膀。
我只好嘆了口氣:「若鴟,我去相親了。」
趙若鴟面無表情,瞳孔微縮。
我溫和地解釋:「如果這一次找到了合適的人的話,我就要和他結婚了,你終于可以擺脫我了,高興點吧。」
趙若鴟松開手。
我背過身去整理我遺留在他家中的行李。
其實,他早就輸了。
當他毫無防備地任由一個處心積慮的人進入他的生活時,他就輸了。
他覺得自己是心理醫生,能夠控制,勘破人的內心,但實則,自滿與驕傲害了他。
「你想走就走,想來就來,真覺得有那麼容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