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我掙扎得太用力,趙若鴟沒有成功摁住我,讓我逃了出來,我大步奔到水龍頭前,顫抖地將手指往冷水下面淋。
淋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身后還站著個難纏的主。
我扭頭,輕聲地對他說:「抱歉,你先去吃飯吧,菜冷了,對胃不好。」
趙若鴟看著我,臉色有點復雜。
我笑了笑,討好般問:「好玩嗎?」
他站在原地,神色微變,頭一回,沒有說任何話。
3
那晚,趙若鴟讓我留下來,原話是說我的體溫很熱,幫他暖暖床。
我躺在那張帶著別的女人香水味的床上,有點不習慣。
趙若鴟歪頭,點火,抽煙,語氣平靜:「怎麼?不舒服嗎?」
他冷淡而蠻橫說:「愛我就要接受我去泡別的女人。」
我笑著說:「沒有不舒服。」
趙若鴟不吭聲了,隔了足足一分鐘,忽然平淡地指出:「許燃犀,有沒有人說過,你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黑暗中:「噠」的輕響,打火機的火焰亮出他半邊臉,猝不及防照出他有些疑惑的神情。
他叼著煙,搖頭:「不好說。」
可隔了一會,久到我又快睡著了。
趙若鴟突然輕聲回答:「犟,犟得很。」
半夢半醒的我迷迷糊糊應道:「沒事,再過幾天,我就不犟了。」
半躺在我身側的趙若鴟忽然一僵,他輕聲說:「什麼意思?」
我徹底睡了過去,沒有回答。
趙若鴟卻像是見了鬼似的,平日里漠不關心旁人的事,今晚卻難得將一個問題又問了第二遍。
「什麼意思?」
我皺眉,縱然再好的脾氣,被連連干擾著不能入睡,也有些煩躁,我囈語般說:「你不應該開心麼?」
他卻沒有吭聲。
也許是我晚上吃的止疼藥帶了點助眠的功效,我很快就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故人。
猛地睜開眼睛時,我顫抖著身體,下意識叫了聲「哥。」
「你在叫誰?」趙若鴟驀地出聲。
我猛地扭頭,清醒過來。
趙若鴟竟然一直沒有睡,他冷冷看我,像是野獸觀察著的獵物。
我向來叫他若鴟或者鴟醫生,那聲「哥」自然喚的是別的男人。
我揉了揉額角,笑道:「我有說話嗎?」
趙若鴟看著沒什麼情緒,實際上周身的氣息都冷了下來,他掐著我的喉嚨,輕笑道:「很好。」
我被趕了出來。
這是趙若鴟的另一種整人游戲。
放在以往,我會蹲在門口,在露水和冷風中安安靜靜地等他消氣或者求饒。
或許是因為殘夢未消的原因,今晚我沒什麼興致繼續配合這種游戲。
我嘆了口氣,掏出手機。剛要叫車去賓館,卻在街邊看到了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件白襯衫,袖口挽到肘彎,靠在便利店門口,小臂肌肉線條明顯,唇邊叼著一根沒點火的香煙。
他長得很年輕,但神態間有些疲憊和虛弱,眼梢帶著點聰明勁,我的目光剛落在他的臉上,男人便察覺出來,抬頭沖我招手。
「燃犀。」他淡笑著,將煙收了回去:「過得還好嗎?」
我靠在他旁邊,反而從他煙盒里抽出一根煙,叼著,輕輕嚼煙嘴,含糊不清道:「還好。」
汪承英捏著煙盒,若有所思,似乎想和我說什麼。
我沖他攤攤手:「承英哥,借個火。」
汪承英嘆氣:「叼著過過嘴癮吧。我在戒煙,把打火機扔了。」
我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他便又沉沉嘆了口氣,與年少時期成百上千次妥協一樣,汪承英從便利店買了一只打火機,拋給我。
「從小到大,你許燃犀做什麼壞事,我都管不住。」他低聲說,像是感慨,又像是回憶,然后輕輕瞥了我一眼,抽煙點火,不緊不慢地綴了一句:「反倒總讓我跟著你學壞。」
我瞇著眼笑了笑,笑容很短暫,驟然消失在煙霧里。
汪承英抽煙和趙若鴟不一樣,他像是端端正正的清修道人,深惡痛絕,鋤奸斷惡似的銜著香煙,抽得不怎麼快樂,反而皺眉:「燃犀,別跟著趙若鴟了,不值得。」
汪承英合該是特意等在這,就為了和我說這句話的。
我比他吸的快,吸煙過肺,咳了幾下,將煙頭摁滅:「值得的。非常值得。」
汪承英揉了揉眉心,他向來拿我沒辦法,又看了看我身上單薄的半袖,毫不猶豫地把肘彎上掛著的黑色大衣披到我的身上。
「怎麼穿這麼少就跑出來了……算了,以后有什麼困難,隨時聯系我,半夜也成。」
他背對著街道,面朝我,路燈照在他的發間,盈起一片暖融融的光霧,眼眸溫柔得像是看著什麼易碎品。
我低著頭,任由他揉了揉我的發頂,剛要和他道別時,忽然覺得臉頰一痛,如刀子般冷的視線刺了過來。
我抬眼。
趙若鴟正站在街對面,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和汪承英相疊的黑影。
4
我掏出設置為靜音的手機,原來不知何時,他打了十幾個電話,發了三十多條信息過來,瘋得可怕。
隔著一條街,趙若鴟緩緩舉起手機。
屏幕顯示通話中。
一秒內,我的手機再度被打通。
我沉默了一會,抬頭沖汪承英說:「他在你后面。」
汪承英臉上的笑瞬間消失,他冷淡地點頭,戴上口罩,壓低帽檐,背著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