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瑞陽早已不是往日那副靜如死水的模樣。
他雙眼猩紅,手中執劍,振振有詞:「冥頑不靈!你手上全是罪業!你違背了我的道!如今在這滿負罪孽的戰場上,我會替那些枉死的冤魂,替他們討個公道!」
白淑容狂笑,笑了片刻后又不笑了,她目光怔怔地看著于瑞陽,在那把刺破他喉嚨之前,高聲說了最后一句話。
「眾將士聽令!不得后退一步!」
鮮血染紅了戰旗,結界瞬間消失,就連于瑞陽也化作一道劍光。
主將既死,即便是白淑容死前留下的話,卻也沒有辦法遏制住底下士兵們的恐慌。
最后一仗,戰敗了。
從沒有人會想到白家軍會這麼快換將領,白淑容太強,沒有任何準備。
整個白家軍如喪家之犬,還是白淑容的堂妹披甲上陣,在北蠻手中奪回了白淑容的尸首,又將北蠻打退。
堂妹扶柩入京時,不僅帶回了白淑容,也同樣帶回一個名字。
于瑞陽。
10
大師兄面色不變:「我沒有做錯,是她枉殺生靈,我是在替她贖罪!在替那些枉死的生靈,討回一個公道!」
我笑了起來:「挖了我的眼睛給無塵師姐,你就下得了手了?莫非在瑞陽仙君心中,我與你算不得同類?」
大師兄被我的話嗆住,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怎麼就不說話了呢?早知道剛才,不封上二師兄的嘴了。
起碼他嘴硬,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我正打算封了大師兄的嘴,再去問師尊時,他突然又說話。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不是淑娘……你是,白妍莞?
「你是想要復活淑娘?」
他聲音有幾分疑惑,突然又開始狂笑:「醒醒吧,淑娘是個女子,想要復活,也必須要女子的身軀。
我師尊還有師弟,三人皆為男子,你不如放了我們,我替你找一句適合的身軀。」
啪的一聲,我的掌風扇在大師兄的臉上。
順帶給他上了封口術。
「師尊,玖清仙君,輪到你了,有沒有等急了?」
斬魂刃,鋒利的刀鋒貼在師尊的臉上。
他如今還閉著眼睛,白色細長的睫毛微微扇動,卻還是沒有睜開。
師尊不需要封口術,他最喜歡沉默寡言,裝成高手。
不過稀奇的是,他居然說話了:「成王敗寇。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本尊從來沒有負過任何女子,只一心一意愛過一個人。你就要拿凡塵那些女子,辱我心上人。
「本尊從不認識……」
我當即打斷:「你話太多了。」
我皺起眉,往日里怎麼沒見師尊話這麼多,原來人之將死,人設也不一定立得住啊。
我說道:「我可從來沒有說,阿拾,或是白淑容啊。」
師尊終于睜開他仿佛被千年冰霜覆蓋的雙眼。
他直直地看向我:「時樞境,從知道你名字那一刻起,本尊就覺得你的名字古怪。時,是阿拾,樞是白淑容。境,又是誰?
「本尊自始至終,只愛過一個女子。而她的名字,與境字毫不相干。」
這算是解釋嗎?
我嘆口氣,這是什麼找規律解謎游戲嗎?
不過確實如他所言,我是個取名廢。
「玖清仙君就是聰明,你為了心上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在宗門閉關多年,一朝出關,便收我為徒。若不是師尊,親自將我收入門下,恐怕如今我也沒機會復仇了。」
他面色不改,我心潮澎湃。
「玖清仙君自然是不會記得,那可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城,一個國。
」
11
我并不是阿拾,也不是白淑容,白妍莞。
我叫黎昭,景國公主。
爹娘和兄長都極其寵愛我,時常帶我上街游玩。
他們與民同樂,京城街坊的每一個人都認識我們。
爹和娘時常告訴我,不要因為別人隨意的施舍就愛上。
一杯熱水,一件秋衣,一個甜點,一個信物,一個救命之恩。
爹娘告訴我,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與任何人相似。
那一年,我五歲。
長嫂剛成為太子妃,新婚燕爾,就戎裝在身,策馬出京。
我在宮中等啊等,等來的便是她扶柩入京。
我問兄長,長嫂身后躺著的是誰?
兄長告訴我,那是長嫂的堂姐,是護國的英雄。
她死于一個宵小,于瑞陽。
我從未見過白淑容,就在那天,聽她的故事,替她掉了許久眼淚。
心中也對那個憑空消失在戰場中的男人,產生了恨意。
還沒來得及惋惜,我又撞上了一個素衣女子,她叫方拾,是一個賣花的女子,也是今年狀元的夫人。
她跪在我面前,要我替她做主。
她抱著一副骨骸,告訴我那是前幾日還鮮衣怒馬的狀元,不知道哪來的孤魂野鬼,占據了她夫君的身體,又用歪門邪道取走了她的孩子后,煙消云散。
說話間,長嫂在一旁瞪直了眼睛。
那年的科舉,除了陶嶺,其他所有書生,都變得渾渾噩噩,曾經能夠做出錦繡文章的,如今張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曾經能筆走龍蛇,下筆如流的,如今甚至都忘了人字如何寫。
爹娘終于發現了不對,下令徹查,終于在國師處勘破一絲天機。
原來是兩位下凡渡劫的仙人,得到他們想要的道后,便拍拍屁股轉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