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回復,點開了錄屏,把她的語音一字不落地錄了進去。
見我一直不回,她又發來十幾條語音。
真是謝謝她幫我補充證據了。
等我把她往日的種種惡行按時間順序全部梳理成一篇文章,已經過去大半日了,我才回復她一條語音:
「舅媽,你知不知道你犯法了?」
對面發來一個問號。
嘖,文盲又法盲,兩眼淚汪汪。
7.
別看我經常發瘋,基本邏輯我還是有的。
我把錄屏和文章帶上引人眼球的標題發布到網上。
#舅媽事件反轉#。
但依舊有人很頑固。
「這是真相嗎,沒有立足證據啊?」
「會不會語音是演的,故事是編的。」
「大家不要輕信啊,那個阿姨看上去這麼可憐。」
舅媽的賬號又更新了一條視頻,大致是控訴我的文章內容是空穴來風,語音也不是她發的,她也沒有兩個女兒,她感到十分心寒。
許多先入為主的網友涌入我的評論區下面發瘋。
「編故事能不能真一點,也太假了。」
我回:「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過得太幸福了。」
「你半夜睡得著覺嗎?」
我回:「謝謝關心,睡得可香。」
這網絡便是這樣,污名輕易便冠在我頭上,澄清卻又無人相信。
媽媽發來了舅媽家的戶口本,他們的家庭合照,大姐二姐的出生證明,二姐的死亡證明。
我處理過后,又發了一條到網上。
舅媽的「沒有兩個女兒」不攻自破。
「但是怎麼證明舅媽虐待他們了呢?」
我陰陽怪氣:「喲,都叫上舅媽了,那你去捐腎吧。」
舅媽「重男輕女」的罪名算是徹底坐實了。
于是網友開始兩頭罵,一個都不放過。
我把頭像換成兩個字——反彈。
眾多或辱罵或支持的私信里,有一條吸引了我。
律師向暖:「請問需要法律援助嗎?」
律師向暖:「我可以免費幫助你們。」
律師向暖:「在嗎?」
律師向暖:「在嗎*n」
資料認證顯示二級律師。
罵我反彈:「你好,需要。」
但我是謹慎的,還不敢暴露太多信息。
向暖發來了許多專業術語,大概就是能把舅媽搞進去的意思。
罵我反彈:「看了你的分析,那我再分析分析。」
對面安靜了許久沒回我,怕不是跑路了。
手機叮咚提示一聲,一條郵件發了過來。
郵件是一個視頻,標題:「證據」。
我正襟危坐,點開這長達幾個小時的視頻。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畫面,是舅媽家的院子。
兩個熟悉又單薄的身影跪在歪脖子樹下,一個農婦時不時過去抽一下踹一下。
我不會認錯,瞬時覺得背脊發寒。
我早該知道的。
我早該知道的。
我在的時候,舅媽都動輒打罵她們。
何況是無數個我不知道的春夏秋冬呢。
視頻右下角還顯示著時間,許多不同時間段的視頻被接在了一起,連貫看下去是觸目驚心的痛。
我關掉視頻,心臟震痛到無法喘息。
從前和大姐二姐聯絡時,她們都故作輕松,好似從沒吃過什麼苦頭。
可那時的我,從未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勁。
我點開向暖的聊天框,問:「大姐,是你嗎?」
律師向暖:「你怎麼知道!」
罵我反彈:「郵箱 ID:xiangnuan」
律師向暖:「嗯,我故意的。」
罵我反彈:「大姐!!!【大哭】*n」
律師向暖:「誒。【死亡微笑】」
我把視頻進行了縮短簡化,發布到網上。
評論終于一邊倒,舅媽徹底翻車。
舅媽傻眼了,語音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
「你把視頻刪了,我不逼你了還不行嗎?!」
我:「舅媽,你不是為了兒子命都能不要嗎,這就要放棄啦嘻嘻。您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8.
我和大姐相約見了面。
許多年沒見,她已然換了一副樣子。
褪去曾經的稚嫩和土氣,如今儼然一副女精英的模樣。
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苦笑著的:「不躲了。」
二姐去世的那日,大姐便不見了蹤影,與任何人都斷了聯系。
我知道,她早就想逃離那個家了。
「吃了許多苦吧。」我心疼道。
大姐攪著咖啡里的糖,打趣道:「再苦哪有那時候苦,外邊可沒人打我罵我。」
「你還不知道,我當時逃到城里準備成人高考,有人看到我的名字叫徐招娣,說重男輕女真是作孽啊。那時候我才有了重男輕女的概念,才意識到媽媽不愛我和妹妹,不是我們的錯。」
「原來性別不是原罪啊。」
她悵然若失:「可惜了,我應該早點逃的,帶著暖冬一起逃。」
我握住她的手:「別怪自己,舅舅舅媽才是悲劇的締造者。所幸你從泥潭里掙脫了出來。」
「找個機會去看看他們吧。」
我驚訝。
她輕笑:「我要是現在還怕他們,我這麼多年白干了唄。」
但還沒聯系到舅媽,就得到消息,舅媽帶著表弟從醫院消失了。
連舅舅都找不到他們。
一是因為有好事者順藤摸瓜找到了他們所在的醫院,二是因為舅媽被騙了。
舅舅舅媽一直共用一個微信號,其中一段聊天記錄被舅舅看得一清二楚。
他倒是忘了他參與制造了一場網暴,遇事不決還是來找他唯一的妹妹。
與此同時,他也見到了大姐。
他渾濁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光亮,在察覺大姐的疏離后又暗了下去,盯著大姐的裝扮點頭:「挺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