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腎衰竭后,往日瞧不起我家的舅媽跪下磕頭,求我送他們一顆腎。
我冷笑著,跪下磕頭誰不會啊。
我撲通一聲跪下,大哭大嚎著:「哎喲我命苦啊!小時候在她家住了幾天差點被餓死啊!打小就瞧不起咱們家啊,現在還要我送他們一顆腎啊嗚嗚嗚。我可怎麼活啊,我爸媽可怎麼活啊!」
正準備出招拒絕的我爸媽目瞪口呆。
跪在地上的舅媽被一臉羞愧的舅舅生拉硬拽起來。
那天醫院的瓷磚被我磕出半條縫。
1.
舅媽是個重男輕女的,舅舅是個窩囊的。
大女兒叫徐招娣,二女兒叫徐盼娣。
盼了許多年才盼來一個兒子,現在已經腎衰竭躺醫院了。
我出生那年,她還想攛掇我媽把我已經起好的名字改成引娣。
小時候爸爸媽媽出去創業,把我留在外婆身邊幾年。
六歲那年外公摔傷了腿,外婆照顧不暇,只能就近將我送到舅舅家住幾天。
那年寒冬,住了幾天,我便受冷受餓了幾天。
舅媽把舅舅鋪好的炕掀了,唾沫橫飛地罵:「給她住了我兒子睡哪?」
「你那妹妹一年回來一次,留下個賠錢貨混吃等死,這下好了,混到我們家了!」
「我和你說啊老徐,自己家日子過不好還想幫襯別人,省省吧你。」
舅舅嘴笨又怕妻,眼睜睜看著舅媽扔出一小床被褥,將我推出門:「那里的牛棚還有塊地,可別凍死在我們家,不然上哪說理去。」
大姐二姐躲在炕的角落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也被自己的媽媽趕出去受凍。
我蜷縮著身子抱成一團躲在小小的被褥下面,盡力靠著老牛取暖。
夜間蒙蒙眬眬,我被人推搡著醒來,是二姐盼娣頂著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小臉,在我被褥里塞了一塊熱乎乎的東西,她吃吃地笑:「好妹妹,你把這暖水袋藏好了,別叫我媽看見。」
我感激地點頭,把熱水袋揣得緊緊的,她便貓著身子靜悄悄回了屋。
所幸我身子骨還算硬朗,沒被凍出大毛病,白天時為了討舅媽開心,得一口飯吃,主動幫忙干農活。
卻不想路過的鄰居指著舅媽喊道:「你家怎麼還讓一個六歲小孩干活啊?」
舅媽一下愣了,轉頭揪著我耳朵叫我滾一邊去:「小小年紀苦肉計都會用了,老娘不吃這套,給我滾別礙眼。」
我搓著手縮在角落里,藏在衣服里的熱水袋露出一角,一旁玩耍的表弟徐向陽不知何時躥到我身邊,抽出了那空空的熱水袋。
舅媽瞧著眼熟,雙眼瞪大面目猙獰地拽著我頭發推搡:「你還學會偷東西了!大家快來看看,沒娘養的野孩子就是不學好啊,這才來一個晚上就把我家熱水袋偷了,我是沒給你地方住還是沒給你被子蓋啊,犯得著偷嗎?!」
六歲小孩哪抵得過成年人的力氣,被她提在手中只能護著自己的頭發免得被拽離頭皮。
門口圍過來一群人看戲,對著我指點,我又羞愧又委屈,號啕大哭起來。
二姐聞聲而來,見我這番模樣,立刻哭著認錯:「媽媽,那是我拿的!」
于是晚上她被舅媽趕來了牛棚,我倆相依而眠。
二姐身子不如我,第二天便發起了高燒,舅媽舍不得送去醫院。
我和大姐兩個懵懂小孩只能盡力照顧她,卻還是落下了肺疾。
后來外婆來接我時,我已經餓得頭腦發昏看不清人形了。
外婆心疼我,卻說不過舅媽那張嘴,趕緊給我塞了點吃食。
「可憐孩子,外婆再也不把你送走了。」
可惜,那天寒地凍里對我好的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了。
2.
后來爸爸媽媽創業成功,立刻把我和外公外婆接走。
舅媽翻著白眼嗑著瓜子:「聽說城里消費高得很,他們啊收入多少就得花出去多少。這還得帶三個累贅,指不定明天就灰溜溜回來了。」
媽媽對我在她家的事略知一二,生硬道:「我家的事情不勞您費心了,少吃蘋果多干活吧。」
媽媽著重咬著蘋果二字,只因她回來那天剛巧看見我撿起水溝里的蘋果核啃。
問過之后才知道,是外婆買回來給我吃的蘋果被舅媽順走了。
我看著眼饞,小心翼翼地問:「可以給我留一點嗎?」
舅媽嗤笑著,大口大口地嚼著果肉,余下的果核隨手丟進一旁的水溝里:「吃唄。」
我瞧果核上還有些肉,等舅媽轉身離開時真下去撿起來吃了。
所幸溝里的水還是清水,沒有什麼怪味。
被爸爸媽媽接走之后,我們只有過年才帶著外公外婆回去一次。
后來聽聞我考上了大學,舅媽摸著表弟的頭不屑地彎著嘴角:「女孩上大學有什麼用,還得是咱兒子,成績可是年級前一百呢。」
據我所知,徐向陽所在的年級才一百一十幾人。
接觸舅媽不多,但是她發瘋的本事我倒是學了個精通。
表弟剛成年就被診斷出尿毒癥,已經嚴重到需要換腎的地步。
這時候他們家想起我來了,不知道聽誰說有血緣關系的人能換,趕緊把我們催來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