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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六年,擺渡人面目全非,以至于連他的發小都沒認出來。
不知道陸涂若是看到了許寧的尸骨,是否也辨認不出……
陸涂、許寧、擺渡人,是一起長大的好友。
六年前,許寧和擺渡人這對情侶被打包賣到了古村,女的賣給了李家,配我的傻子哥哥,男的賣給了村長家,配名聲極差的村長姐姐。
我哥雖然是個傻子,也大約是因為是個傻子,他心地純凈,沒刻意刁難許寧。
當年的擺渡人卻比陸涂剛烈得多,村長姐姐陰損歹毒,想了很多折磨他的法子,他寧死不屈,沒給那女人一個笑臉。
和陸涂一樣,他們也想逃,并且在李家求了人幫忙。
我給許寧偷偷送過餅,在媽特意餓著她的時候。
如果,她選的是我就好了……
很不幸,當初的我太小了,許寧最終選擇的人,是我二姐。
二姐假意答應,趁著夜色放他們去了后山。
許寧和擺渡人千恩萬謝。
可他們不知道。
——村子是個孤島,只有一條出去的路,就是村頭那條湍急的河。
后山野獸層出,盡頭是峭壁,峭壁下,是深不見底的海。
那是村子里的禁地。
很快他們就在后山里彈盡糧絕,沒有干糧,沒有水,往前走是陡崖,往后退是張牙舞爪的村落和令人憎惡的婚配。
二姐將放走許寧的事兒栽到了傻子哥哥頭上,村長氣瘋了,讓哥哥去山里找,找不到許寧和擺渡人,不許回來。
兩個外鄉人和一個傻子,在后山的豺狼虎豹里活不了多久。
他們挺倒霉的。
我也挺倒霉的。
我媽年輕的時候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媳婦兒,生了我哥這麼個傻子,又生了我這個禿子。
兒子再傻也是根,不能動手,爹媽的氣就都撒在了我身上。
歹竹出更歹的筍,我從小就不聽話,被打罵了當面不吭聲,回頭就記仇下手,幾次差點被媽打死。
許寧和擺渡人出逃的那天,我恰好被罰不許回家吃飯。
我餓急了,去后山里抓兔子,和他們仨傻子掉到了同一個陷阱里。
10
陷阱是捉熊的,足足有三米深,哥摔下來的時候磕破了頭,當場就死了。
還剩一個我。
仇人近在眼前,我若是許寧和擺渡人,定將她生吞活剝!
可惜他們不是我。
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姑娘,沒害過他們,許寧下不了手。
陷阱下終日不見光亮,陰森可怖,我們挨了三天。
到底年紀小,我第一個受不住了。
有個晚上,我餓得出了幻覺,以為面前是烤兔子,一口咬到了許寧的手腕!
許寧下意識地使勁兒甩手,擺渡人的拳頭都快要揍到我臉上——
被許寧制止了。
「她太小了,這樣餓下去受不住。」
許寧和我做了一筆交易。
他們托舉我出去,救我一命,我不許暴露他們的位置。
擺渡人有個發小,他們之間彼此留了一枚發射器。
被賣進村子時,擺渡人偷偷藏好了發射器,在后山偶然捕捉到信號時發了出去。
「陸涂一定會報警來救我們,你好好地回去,就當沒見過我們。」
從他們口中,我得知許寧家很有錢,是能派個直升機到后山來接他們走的那種有錢。
許家的直升機能在七十二小時內到達世界上任意一個角落。
雖然在以后的很多年,我都一直不知道什麼叫直升機。
許寧好天真。
這筆交易完全可以不進行,對他們毫無好處,可一旦我反水,他們就完了。
他們本可以扣著我一直到陸涂來,不用管我的死活就好。
反正,也從來沒人在意我的死活。
剛掉進陷阱時,擺渡人很害怕,怕我媽來找我,會將他們抓回去。
多慮了。
媽巴不得我死在外頭。
我盯著許寧那雙疲憊卻清澈的眼睛,第一次感到很神奇。
竟然有人不想我餓死。
甚至可能會搭上自己被抓的風險。
「你不怕我騙你?」
許寧摸了摸我光禿禿的頭。
「那就請你,別騙我。」
擺渡人托著許寧,許寧托著我,我的手剛剛能夠到陷阱的邊緣。
他們已經很虛弱了,托舉我上去用盡了力氣。
我掙扎著扒著陷阱邊緣,扭動著身體拼命翻了上去。
很不幸,陷阱周圍連根棍子都沒有,而我也沒有把任何一個成年人拉上來的能力。
「喂,你走吧,我們的朋友會趕來的。」
我沉默著不吭聲,眼神在周邊逡巡。
石頭,遠處有石頭!
只要我丟足夠高的石頭下去,就能把許寧和擺渡人墊起來!
我餓得頭暈眼花,虎牙咬破了手指才勉強維持清醒。
足夠高的石頭并不好找,太大太重的我搬不動,太小的又沒作用。
從夜里到清晨,我滾了二十八塊石頭進去。
「寧寧,再鋪一層我們就能夠得著外面了!」擺渡人欣喜地喚著。
我在陷阱外灰頭土臉,扯開一個蒼白的笑臉。
剛想說些什麼。
遠處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村子里的人,尋來了。
我看了看天邊,安安靜靜,沒有什麼直升機的影子。
村里人再往前走個十分鐘,就一定會看到陷阱,還有里面坐以待斃的許寧和擺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