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侵蝕,使它的表殼沒了從前的光滑,上頭劃痕遍布,跟我手上的這部保存完好的粉色洛基亞完全不能比。
可明明舊手機的出廠年份要比洛基亞還要晚兩年。
我廢了好大勁才勉強打開了舊手機,翻開通話聊天記錄,一直找到 2012 年 4 月 6 日,上頭赫然出現一則通話記錄,備注名字是——謝初辭。
看來我們的通話,讓原本的世界出現了些許改變。
一個瘋狂的想法,一瞬間沖上我的腦門,連同五臟六腑緊縮在一起,壓得我的喘不上來氣。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也能改變父母的結局。
改變謝初辭入獄的命運。
即便是如今,我一閉上眼也能回憶起空蕩冰冷的醫院白墻,爸媽破敗冰涼的身軀,躺在太平間的鐵板上。
2012 年 4 月 10 日,我永遠記得這一天。
外出旅行的父母,為給我過 17 歲生日,在趕回來的途中抄近道,遇上山體滑坡,被埋在山石之下,永遠閉上了眼睛。
現在距離山體滑坡,還有四天時間。
而爸媽報名的跟團游,已經在那個時空的昨天出發了。
我心頭狂跳,周身血液都涌到腦袋上面,一雙手局促不安的來回搓動著。
瘋了一樣再次將早上的電話撥回去。
忙音……
電話那頭只有無盡的忙音。
我無法主動聯系謝初辭。
連對話框中的短信也無法發出去。
這個認知,像冷水澆頭一樣涼透了我的心。
如果謝初辭不再打電話過來,唯一能讓我就爸媽的機會是不是就不復存在。
幻想被現實擊敗,比敲碎一顆雞蛋殼還要容易。
在我獨自呆在老家的第三天,諾基亞依舊沒有響起,我看著桌上的全家福,只覺得冷,渾身都冷,連八月酷暑都擋不住從腳底到胸口的刺骨冰冷。
終于,在我躺在地板上絕望地盯著空蕩的天花板時,鈴聲響了。
我幾乎是一瞬間接通了電話:「謝初辭,是你嗎?」
電話那端的少年,似是很驚訝:「你在等我?」
我好像一個行走在沙漠間的旅人,見到天地交接處的海市蜃樓,迫切想抓住一切救贖的可能。
「謝初辭,你聽我說,可能我接下來的話會有一些荒誕,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謝初辭低沉到有些沙啞的聲線很快傳來:「你先說。」
「我是姜寧,準確來說是十年后的姜寧,我不知道為什麼能跟你通話,你幫幫我,讓我爸媽不要在我生日那天回來,他們會遇上山體滑坡。」
空氣中出現許久的沉默,只有少年沉穩的呼吸聲,仿佛在告訴我,剛才的一番話有多可笑。
我認命地合上眼,顫抖的聲音中夾雜著些許絕望:「謝初辭,你認為我在騙你嗎?」
少年的語調平靜中帶著遲疑,他問:「哪條道?」
「什麼?」
他解釋:「他們已經出發了。」
我倉忙補充道:「苜蓿大道,青峰路。」
6
電話被掛斷的那秒,我的心跟著沉寂下來。
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謝初辭身上,天花板上晃動的吊扇,逐漸轉暈我的眼眸。
一些不曾出現在腦海中的記憶,紛至沓來。
十七歲那年的生日,我買了蛋糕坐在家里等父母回來給我慶生。
門鈴響起,打開大門的那刻,沒想到會見到站在門口的謝初辭。
他是來問我借手機的,還是要打給上次那個撿走他手機的女生。
作為答謝,他送了我一只粉色頑皮豹。
新的,連標簽都沒拆的那種。
我很高興,這是謝初辭第一次送我生日禮物,雖然他可能連今天是我生日都不知道。
他撥通了電話,女孩急切中帶著欣喜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謝初辭,是你嗎?
他們好像很熟悉,女孩聲調跟我有些像,但是比我更清麗成熟一些。
女孩不知道跟謝初辭說了什麼,他的神色一瞬間很慌亂,我從未見過他臉上出現這種表情。
謝初辭問我父母的行程,我如實相告。
他讓我立刻聯系父母,不要走青峰路回家。
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照做了。
爸媽接到我電話時,也很莫名,聽謝初辭說那條道上最近總有山體滑坡,最終為安全考慮真的改變了行程,繞道從更遠的另一條道回來。
當天晚上,電視里播報了新聞,青峰路段出現山體滑坡,死傷人數還在統計中。
我震驚地望著謝初辭,他眸光深深,明亮的眼睛里一片漆黑,流露出讓人捉摸不透的若有所思。
即便他不說,我也知道,是剛剛那通電話救了我的爸媽。
7
我再次醒來時,昏暗的天空已經褪去,窗明幾凈的窗戶外投進幾束晨光。
耳邊響起廚房鍋鏟碰撞的翻炒聲,還有一兩道無傷大雅的爭執。
而我,不是從布滿灰塵的木板上醒來的,而是干凈整潔的大床上。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可能性,讓我心臟怦怦跳個不停,我幾乎是飛奔跑出的房間。
廚房里圍著圍裙的婦女,餐桌前帶著老花鏡看晨報的男人,一如我記憶中的長相。
「怎麼沒穿鞋就跑出來了?」拿著鍋鏟的媽媽兩鬢長出了白發,但風采依舊鮮活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