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瘦了,臉色更蒼白,一對黑眸也黯淡無光。
我也終于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操場。
現在大概是晚自習時間,操場上空無一人,填滿夜色。
涼風習習,漫天星辰,耳邊的靜謐中偶爾有索索蟲鳴。
「從我回學校后,你就再也不和我說話,也再也不看我了,碰到我就躲開,沒碰前也避開。」
他緊緊追著我側開的眸,落寞的語氣近乎乞求。
「小菊,你在想什麼?你真的沒必要感到愧疚或自責,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能保護你,我很高興,我……」
「你根本保護不了我!」
我忽然甩開他的手,大喊:
「你還不懂嗎?你太沒用了,我根本不是愧疚也不是自責,我是嫌棄你太弱了!」
封清河一愣,手背上迸出青筋:「我不信,你撒謊!你就是故意想趕我走!」
「對,我就是要趕你走!離我遠點,你在我身邊只會給我添麻煩,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聞言,封清河沉默許久,垂在身側的兩手攥成拳,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休想。」
他緊緊盯著我,眼眶通紅。
「你不想看見我,那我就成為大明星,讓你的目光,再也離不開我。」
而我拼命忍住淚,擠出笑:
「你做夢。」
10
我真是,一點也沒成長啊。
八年過去了,到夢里的水準還是和小孩子一樣。
用攻擊作逃避,用傷害來掩蓋真心,凈說些自暴自棄的賭氣話。
我和封清河,在這點上還真是半斤八兩。
記得從那之后,我逼著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成績從后車尾一點點追上。
直到一模過后,我才知曉了封清河的巨大變化。
他似乎也變成了一個乖學生,埋頭念書,瘋了似的刷題。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志愿那一欄上清清楚楚地寫下了「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
當同學得知封清河竟然也想當明星,他簡直成了整個年級的笑柄,被群嘲狂噴。
直到一天,封清河親自將他的殺馬特發型剃掉,第一次露出完整正臉來學校。
然后群嘲的眾人一下全啞巴了。
漸漸地,封清河開始受歡迎,沒人再敢懷疑他的志愿。
甚至還有低年級的女生給他送情人節巧克力,表白以及要簽名的。
但封清河無一不冷淡相待,無視以對。
自然,也包括我。
當然,那也是我該。
是我親自將人推開,用難聽的話傷了封清河的心。
他生我的氣,不愿原諒我也是理所當然。
盡管如此,我還是衷心希望他能夢想成真。
不管那個夢想是不是成為大明星,也不敢奢望那真的是為我。
我只是希望,他能快樂。
大夢一場,我原以為過了許久。
可看了眼時間,我竟不過只睡了十分鐘。
終于從夢中回神,我才發現坐下的車輛又開始疾馳。
我不由得看向月小姐,見她叼著根煙,但沒點火。
「月小姐……我們這是,去哪兒?」
「劇組。」
去劇組?
我不解地眨巴眼,總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去劇組……做什麼?」
月小姐吐出煙條,淡淡道,「送貨上門,貍貓換太子。」
也直至到了綜藝現場,我才明白月小姐想做什麼。
看著那邊被她一個響指就送去夢鄉的女明星,我為難又慌張。
「這不太好吧,你說她是劇本里要和封清河做共夢試驗的嘉賓,你現在拿我頂替,萬一違約……」
「少廢話,拿出你當年敢徒手抓死耗子的膽子來。
」
邊說,月小姐邊把我往節目組事先準備好的「美夢房間」里推搡,很不負責地聳肩。
「再說這麼玄乎的東西,就算拍了也播不出來。」
「……」
來不及去同情導演,我就又被月小姐按到單人床上。
「月小姐!」我忍不住抓住她的衣袖:「你……為什麼要幫我這麼多?」
這次,月小姐動作一頓,眼底終于染上些欣慰的笑意。
「拿封某人錢財,替封某人辦事,何況脫離視野的愛意仍在萌生,無人可見的紅繩依舊系在彼此指間。」
「而牽姻緣,最積德了。」
11
少年整個人蜷在病床上。
目光落在窗戶,幾乎凝成實質。
釘在樹枝上的跳來躍去鳥兒身上。
她喜歡小鳥,也像小鳥,每當她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要展翅高飛。
他情不禁去想,那個功虧一簣的初吻。
他與她鼻尖相抵,偌大的天地,只有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
可他舍不得,也不敢。
他從來都是個膽小鬼。
只因為一些家庭的冷落和校園的欺凌,他就想到了輕生。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想要她的更多關注。
可她當真答應了,一口答應了,干脆脆的,叫人心慌。
但她數著一二三預備跳的時候,他真的感到了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不是害怕死亡。
而是害怕失去她。
「不敢跳那就好好活下去,別總想著自殺自殘的了。」
他忙不迭點頭,半晌才憋出答非所問的一句:「你……也不要死。」
她聽了一愣,似乎覺得好笑,便大笑著將四肢在水泥地上攤開成「大」字。
「我才不想死呢!」她說。
「死亡除了生命什麼也帶不走,人除了生命什麼都留的下來。
」
「所以我要活著,我要長大,長成了不起的大人,擺脫這灘爛泥,自由自在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