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交疊的瞬間,我略顯局促地微笑示好,而女人依舊冷著眉眼。
封清河參加的這檔綜藝名叫《不為人知的精英們》,而入夢師……的確是一項很不為人知的職業。
入夢師,也可以理解為催眠師。
即能讓人快速入睡,并在某種心理暗示下使人進入特定夢境,比如該人的潛意識或過往記憶的專業人員。
這是導演給出的科學解釋,但那月小姐一開口,給人的感覺就……十分玄乎。
卻見女人端正坐著,上下打量陸邵一眼,也沒有多余的表情:
「想試什麼?入夢、造夢,還是共夢?」
「共夢?難道你還能讓兩人進入同一個夢境?」
月小姐微微一點頭。
我不免詫異,又不敢置信。
這種本事若放古代,說出去被當作巫術都不為過。
陸邵卻越發來了興致,也沒征詢我的意見:「那就試試共夢吧,就我和我未婚妻……」
恰在這時,先前被潑酒的劉善龍恰好洗臉回來,插嘴道:「什麼入夢師,都是演戲罷了!這種套路你們也信?」
之前被劉善龍勸酒就鬧得不悅,有封清河潑酒給他出氣,陸邵便忍了。
現在說話又劉善龍被打斷,陸邵徹底沉下臉:「劉編輯,你要是吃不下我請的這頓飯,就滾出去。」
見陸邵發話,劉善龍不太敢得罪,只得強笑道,「欸,陸老板,我沒針對你的意思啊,你看,你倆都是情侶了,這點心有靈犀還沒有?」
說著,他拿眼瞟我,帶著輕蔑:「再說,萬一誰覺得共不上夢顯得和你沒緣分,事前串供或事后故意附和你,那就沒意思了對吧。」
聞言,陸邵沉默下去,倒是月小姐開了口:「那你說怎麼辦?」
劉善龍咧起嘴角,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聽說陸老板的未婚妻是封清河的粉絲吧。」
「不如就讓這個顧小姐,和我們的大明星共夢試試。」
6
那個夏天太熱,也太過生機。
濕漉漉的草從干燥的土壤里生長,不分場所地肆意扎根,占據了半座老城。
我站在頂樓的天臺,頭上蓋著的是沉甸甸的烏云,腳下墊著的是七層高的樓和濕漉漉的草。
而我手里牽著的,是另一只手。
另一只,微微顫抖的手。
「我數一二三,到三的時候我們就一起跳!」
我朗聲說著,像平常體育課跳遠一樣甩起了胳膊。
「一!」
「二!」
「三……」
數到三,我下蹲,閉眼,彈跳。
可重心卻被手里的那只手帶著,重重摔回天臺的水泥地上。
「啊!」我捂著后腦勺大叫:「痛死啦!」
再一轉臉,看見的卻是少年蒼白的臉、抿緊的唇。
以及,盛滿淚水,通紅的眼。
我看著他,也不喊痛了,只更加握緊手里的手:「不敢跳了嗎?」
少年沒說話,只使勁搖頭,眼淚滾落兩顆。
我便得意洋洋地笑了:「不敢跳那就好好活下去,別總想著自殺自殘的了。」
他又使勁點頭,沙啞的嗓憋出悶悶的一句:「你……也不要死。」
我一愣,隨即大笑,將自己在水泥地上攤開成一個「大」字。
「我才不想死呢!」
「死亡除了生命什麼也帶不走,人除了生命什麼都留的下來。」
「所以我要活著,我要長大,長成了不起的大人,擺脫這灘爛泥,自由自在地活著!」
「怎麼樣,很期待吧?」我扭頭問他。
然而我的腦袋才偏過去一寸,只覺得有什麼陰影從旁壓了上來。
「我!」
少年的兩手撐在我頭邊,黑眸緊緊追隨著我的唇。
「我。」
我忍不住睜大眼,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然而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只俯下身,輕輕吻上我的額頭。
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溫柔、生澀、虔誠。
讓那個吻輾轉至眉心,又沿著鼻梁往下,最后停在唇上。
唇上。
那薄薄的一點距離,幾乎要把我的全部呼吸掠奪。
我緊張地閉起眼。
但他卻撐起身,坐在我身邊。
沉甸甸的烏云遮蔽日光,將人壓得喘不過氣。
全天地仿佛只剩下一束光,獨獨照耀在我與他之間。
而他看著我笑,說:
「我……很期待。」
我一下睜開眼。
「你夢見了什麼?」
陰沉的天不見了,刺目的水晶燈懸掛在包廂。
將無情的光照耀給所有人。
「膽小鬼。」
7
陸邵的失憶,在日漸好轉。
果真應驗了嚴伊伊的話,醫生們的辛苦治療有了成效。
陸邵對待嚴伊伊的態度開始緩和,不再將人直接轟走,而會滿臉不耐地聽她多說兩句。
嚴伊伊也學了乖,不再大吵大鬧,而是委委屈屈撒嬌訴苦。
「阿邵,當初我都是為了你才改了大學志愿,浪費十幾分報了這個不擅長的專業……」
「小時候是你答應我,會娶我做新娘,照顧我一輩子的,你不能言而無信……」
陸邵家有私人影院,可我還是習慣商場里的影院,喜歡與陌生人默契相處的感覺。
因為熱度太高,《瘋小孩》延長上映,陸邵便又買了兩張電影票。
我在媽媽的催促中下樓,剛走近陸邵停在樓下的車,就聽見嚴伊伊的聲音。
遠遠的,我看見陸邵背靠著車門,低著頭,垂著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而嚴伊伊挨在他身前,拉著他的一截衣袖,哭得梨花帶雨。
我逐漸慢下腳步,仰頭看向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