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種眼神,這種哀求。
我僵了笑,期待的心也沉了下去。
而媽媽還在絮絮叨叨:
「等你年齡上去,再不結婚生孩子就晚了,媽媽只要看著你結婚,我的任務就完成了,不然我那個心里啊總是不踏實……」
聽爛了的話灌入耳朵,我目光游離,散向廊外。
真的,下雨了。
「乖乖啊,你一定要嫁個好人家,給媽媽爭口氣,知道了嗎?」
雨不大,細細密密灑在地上,卻能澆透這棟困住我半輩子的筒子樓。
「嗯。」
最后,我還是露出溫順的笑:
「我知道了,媽媽。」
「知道就好……哎呀,怎麼下雨了,晚上回去估計要冷了,乖乖你等下啊,媽去給你拿件外套。」
「好。」
這就是媽媽。
既要把你推出家,又怕你在外著涼。
——媽媽啊。
4
直到晚上,我才知道陸邵給我準備的「小驚喜」是什麼。
而那對我來說,與其說是驚喜,倒不如說是驚嚇。
「這是我的未婚妻,這是封哥,封清河——寶寶你認識的。」
陸邵牽著我的手,笑著將酒桌對面的男人介紹給我。
一個本能的辯解沖向喉間,又被我極力咽下。
不是的,陸邵不知道。
他說的我認識的,只是身為大明星的封清河。
而不是八年前,那個被我牽著手站在高樓,數著一二三往下跳的少年。
也就在十分鐘前,在陸邵接我來的車上,我看到了置頂的熱搜。
「那她的名字,對您而言象征著什麼呢?」
也看到了我沒能聽清的,封清河的回答:
「光。」
封清河的光。
那怎麼可能是我。
我明明是將他拖進泥沼的手。
是他拼命想忘懷的難堪與噩夢。
私密的酒店包廂里觥籌交錯,氛圍還算融洽。
陸邵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沒能與我看成電影,就干脆把電影的主演請來。
于是他實名贊助了封清河正在參加的一檔綜藝:《不尋常的精英們》。
鈔能力下,順道請節目組來吃個晚飯,還是不難的。
「別緊張,寶寶,就當是普通朋友聚會就行了。」
將我的僵硬誤解為粉絲的激動,陸邵揉揉我的頭,低聲安撫。
若真是普通朋友才可怕。
我低下頭,連個笑都擠不出來。
封清河他,認出我了嗎?
因為《瘋小孩》的爆火,封清河的過往履歷被網友們一一搜羅。
普通家庭、科班出身,既沒背景也沒后臺,更沒有金主和伯樂賞識。
默默無聞,自己一人從話劇群演干起,兼職各種電影龍套和替身。
渾身每一根骨頭幾乎都摔斷過,還險些在道具事故中毀容。
與他合作過的演員都稱贊封清河是「極有信念感的實力派」。
形容說他「執著到好似在追光」。
可封清河自出道以來一向零緋聞,是號稱餓死狗仔的男人。
至今誰也弄不清他追的那束光究竟是誰……還是什麼。
而就在我怔神的功夫,封清河已經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穿著黑 T 恤,翹鼻薄唇,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映著頭頂水晶燈的光。
「顧……小姐。」
他凸出的喉結微微上下滾動,耷著眼看向我,似乎含著笑。
我心臟不由得快了快。
冷不丁想起,明明方才,陸邵根本沒介紹我姓什麼。
「初次見面。」
5
小小的插曲,根本無人在意。
就連封清河本人,自那之后也再沒有把目光落在我身上過。
或許他是認出了我,但并不愿承認……
也是啊。
付出無數血汗苦淚才脫離泥沼的人,又怎會再回頭看泥沼一眼?
比如,我自己。
當我生疏地回憶過去,才驚愕發現,自己的大腦竟一片空白。
就像被刻意塞進抽屜底層的日記本,經年累月,再扯出來早就被蟲蛀損壞了。
唯有八年前封清河那句面無表情的「加油什麼,不要再遇見你嗎?」還清晰烙印。
但遺憾的是,八年后他還是遇見了。
我默默低頭吃著陸邵夾到我碗里的菜,盡量不讓自己引人注目。
交往至今,我深知,陸邵的占有欲其實很強。
他會帶我到這種宴會和場合,也會帶我去見他的朋友和兄弟。
卻并不喜歡我多與外人說笑,或者說,就是拋頭露面。
陸邵喜歡的,從來都是安靜的、美觀的,像瓷娃娃一樣溫順的我。
至于我的意愿和真實想法,從來都不重要。
好在有封清河這個當紅明星坐鎮,酒桌上的聚光燈總歸照不到我。
「還得是我們陸老板,出手就是豪氣,陸老板,我敬你一杯!」
那邊,有人站起身,給陸邵敬酒。
我想起醫生的叮囑,下意識抬眸看向陸邵。
對上我的目光,陸邵端起酒杯的手一頓,旋即就又放下。
見狀,立刻有人跟著大笑起哄。
「噢噢——看不出來陸老板還是個妻管嚴啊!」
敬酒那人敬了個空,臉上有些掛不住,便故作調侃道:
「欸,怕老婆的男人沒出息!還沒結婚就立威,陸老板你這樣可不行啊!」
那人的話分明是在點我,我不知該如何反應,便尷尬地回以一個微笑。
卻見那人鄰座的封清河眉頭蹙起,繃緊的下頷隱隱露出棱角來。
陸邵則扯了一下嘴角,答得還算和氣:
「一會還要開車,喝不了酒。」
若放以前,除了嚴伊伊,陸大少爺絕不可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這般耍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