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書達理進退得體,人人都夸贊我。只有顧淮在多年后突然有些意外的跟我說:「謝璇,你怎麼變得這樣深不可測?」
深不可測,真是個好詞。
我不深不可測的保護我自己,沒有生母庇護,生父耳根子軟且花心風流,對我似乎也沒多少真情實感的感情在,外面還有人對我虎視眈眈。
冷血涼薄,深不可測,因為我只能靠我自己。
我沒想到,有一天我的冷血涼薄和深不可測,會用在顧淮的身上。
顧家要出事的消息一開始其實只是微微有個口風。
樹大招風,他們家生意市場占有率稱的上壟斷,風頭太勁,就有被打壓的消息漏出來。
我知道這個消息,是因為我爸爸有意無意的跟我透露:「最近你和顧家的那個孩子,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以免將我們家拖下水。」
這件事的影響范圍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大,最首當其沖的是,顧淮開始缺席我們的例行圓桌聚會。
我其實一開始不知道,那是輪到另外一個朋友主持,我到達地點的時候沒有見到顧淮,所以隨口問:「顧淮呢?怎麼還沒到?」
大家面面相覷,主持的那個男生笑容尷尬敷衍,說:「顧淮最近應該焦頭爛額了吧,下次再邀請他。」
我有些意外,抬頭望向那個男生,他父親是顧家某個支線生意的供貨商,向來跟在顧淮身后跪舔,如今這副嘴臉讓人有些反胃。
但我依舊面不改色的微笑,朝他說:「這樣啊。」
過了一刻鐘后我看著鐘表假意有事要走,宋宋坐我身邊,拉住我,我低下頭看她,她表情很復雜,說:「阿璇,我知道你和顧淮關系好,但是這件事牽扯范圍太大,大家都不想牽扯進去。
」
我點頭說理解,然后面不改色的拎起東西離開。
這件事其實大家都在張望,畢竟只是風聲還沒落實,保持距離但也不要太過疏離生分,要拿捏好那個度,畢竟誰也不想在事情沒有塵埃落定的時候得罪顧家。
出去后我給顧淮打電話,直截了當的問:「還好吧?」
他在那邊沉默,然后笑出來,問我:「今晚不是例行的聚會嗎?」
我輕描淡寫:「沒有意思,我就提前離開了。」
他在那邊嘆了一口氣,跟我說:「這是現實阿璇,錦上添花永遠比雪中送炭的多,你倒不必為我打不平。」
掛斷電話后我在陽臺上仰望天上的月亮,三十四層,手可摘星辰,這樣的高,夜幕低垂,遠處的車水馬龍的一線流動的光像天上的銀河,這樣的繁華。
我點上一支煙,在裊繞的煙霧里想到顧淮那次的酒醉,他寂寥惆悵的說:「這日子真沒有意思。」
確實挺沒有意思的,我想。
人人都太清醒和勢力,永遠追著利益跑,真是沒意思透了。
6
相關政策要發布的傳言毋翼而飛,似乎很快就要塵埃落定,我接到顧淮的電話。
他在電話那端的聲音有些疲倦,只是問我:「阿璇,你能過來一趟嗎?」
我沒見過這樣的顧淮,他從出生就在金字塔頂端,我想不到有一天他會用這樣脆弱的需要陪伴的語氣詢問我,能不能過去陪陪他。
我爸爸坐在我對面望著我,眼神如炬,在這個電話前我們剛談到未來。
我會出國留學,學習金融歸國后我會從公司的基層輪崗,以后的謝家是要完完全全交到我手上的,我爸爸的感慨似乎還在耳邊,他說:
「之前我想將謝凱認回族譜,就是因為你是個姑娘,但你做的很好,我想謝家交到你手上,我還是更放心的。」
「阿璇,你不要讓我失望。」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收到顧淮的電話。
我不知道為什麼又想到我的母親,她是癌癥,因為化療變得干瘦枯癟,死死拉著我的手腕,說:「阿璇阿璇,我可憐的孩子,你一定要撐起來,不要讓那個野種和女人登門入室,不然我死不瞑目。」
我覺得似乎過了很久,但其實可能僅僅只是幾秒,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對著電話那頭的顧淮,我語氣溫和的致歉:「抱歉,顧淮,我這邊有點事情,現在走不開。」
那邊頓了頓,我聽見顧淮的聲音,他輕輕哦了一下,然后似乎在笑,自嘲的:「是我打擾了,你去忙。」
掛斷電話后我望向我爸爸,他贊許的望著我,夸贊:「阿璇,你做的很好,我以前一直擔心你兒女情長影響判斷,現在看你比我還會審時度勢。」
我在他的夸獎中微笑不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口破了一個大洞,呼啦啦的往里面灌著風,那里一片荒蕪,寸草不生。
我從來沒有這樣厭棄過我自己。
我看著手機,禮貌疏離的詢問:「那您要是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宋宋邀請我去看 Quella 的藝術展。」
他朝我揮揮手,說:「去吧。」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件事在前前后后甚囂塵上兩個月后突然偃旗息鼓了。
因為國內疫情加重,顧家的產業提供數萬崗位,這個時候動不利于經濟穩定,處于種種方面的考慮,顧家暫時是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