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不說話了。
我問:「這些都是他教給你的嗎?」
聽出我沒有責備它的語氣,它才小心翼翼地說:【嗯……我一比一復制你的工作室的時候,被他發現了。】
溫斂向來細心。
我問:「溫斂除了教你這些,還說了什麼嗎?」
系統誠實地說:【他說,還要加一條,一定要帶你定時去做身體檢查,督促你按時吃飯,按時睡覺。】
因為我是猝死的,積勞成疾。
我有些難以想象溫斂為我辦后事時臉上的表情。
他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是溫和的,平靜的,像是一潭清泉,總是帶著淺淺的微笑,偶爾才會有些無奈。
我安靜了許久:「你是不是告訴過我,你是攻略系統?」
【是的,】它的聲音有種和溫斂如出一轍的溫柔,【但是我覺得如果要你去攻略,太浪費了,你應該成為全世界最厲害的醫生。】
「那就來幫助我吧,」我終于毫無保留地說出了一直以來配合系統的目的,「我的醫術,可以由你延續下去。」
因為系統可以跨越時間、空間和生死,它就好像是世界的饋贈,擁有著讓無數人圓夢的力量。
那麼我就相信它一定能帶著這些無比重要的東西,繼續走下去。
【宿主你,還有溫斂先生,都要我記錄下所有的行醫記錄,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系統說,【一開始我不懂,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它聽起來很高興:【原來我也可以成為這麼厲害的系統。】
「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本來就很厲害。」我輕聲說,「最后一個問題。」
【嗯?】
「溫斂是不是給你取了名字。」
他是一個取名狂魔,我桌邊的綠蘿有名字,他開的車有名字,我的電腦有名字,他熱衷于為我和世界建立橋梁——名字就是最好的橋梁。
系統怎麼可能沒有名字。
【他說我可以有名字,所以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它非常驕傲地說,【我叫小醫。】
溫斂夸它的名字取得好。
那個眉眼清俊的年輕男人戴著口罩,站在它面前,因為它說了一句宿主在打算成立自己的醫院后就露出了一個很好看的笑容,他的眼睛彎著,滿頭白發像極了消融的春雪。
「小醫,記得提醒她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哪怕工作忙,也不要忽視了自己的身體。」溫斂說,「你是一個很厲害的系統,比我厲害,我相信你。」
它想:【那當然了,因為我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醫生的系統,我要帶著她的醫術,去不同的世界,救更多的人。】
它還在努力學習有關人類的一切。
當然也有很多新的疑問。
譬如它不明白,為什麼溫斂不要它告訴談商陸自己發現了這一切。
譬如它也不明白,為什麼當它和談商陸說溫斂的頭發像雪一樣好看時,一向冷靜從容的年輕醫生愣了幾秒,沒有征兆地落了一滴淚。
但她依舊還是沒什麼表情的模樣,指尖揩去眼淚,重新戴上口罩,轉身走向手術臺:
「我知道了。
「一起加油吧,小醫。」
過了會,她又輕輕地說了一句:
「一起加油吧,溫斂。」
8
當第一例人造骨髓移植成功,以及晚期腦瘤病灶清除成功的消息傳出去后,全國都沸騰了。
何歡和何清悅自愿成為宣傳大使,她們希望鼓勵那些和自己一樣痛苦的病友——當然,還帶著我培養出的專業診療團,開啟了全國巡診。
宋煜廷的名字沒再從兩個人口中聽過。
因為戰勝病魔本就會讓人心境開闊,我猜測,從生死關前走過一次,也許從前那些劇情都會就此改變。
小醫偶爾也會帶我看網上的評論。
【人造骨髓……這真的不是未來世界嗎……】
【斷肢再生?我靠,真黑科技啊!】
【聽說人造眼球也在研發中,我只能說,感覺在看玄幻文。】
【連腦癌都能治,是不是離攻克那些超級病毒不遠了?】
【看央視訪談:談商陸——天才級國醫。】
【這是哪來的天降紫微星啊我說?】
【聽說是隱世家族出來的, 國家都為她保駕護航那種。】
【談醫生牛逼!】
【談醫生前段時間來我們這巡診, 我媽媽就是被她的團隊治好的, 她是我這一輩子的恩人。】
看到這些評論, 小醫表現得比我自己還驕傲:
【我的宿主就是牛逼!】
而我只是匆匆掃了一眼, 就緊鑼密鼓地準備去開會了。
這是一場全國性的表彰大會, 推辭不掉。
上面派遣來的學習團一撥接一撥, 我每次都會手把手帶他們做幾個病例,很細致地指導相關細節,然后再把教學視頻發上網站, 還被中央錄成了紀錄片。
林素華在醫院門口接我。
她是一個很會把握商機的女人,醫院要和藥企合作,我的首選就是她。
我把藥品和儀器的專利都交給了國家,而國家選了林素華作為代理。
我沒有任何要求, 只有一條——讓利給百姓。
她爽快地答應了,偶爾還和我感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 我就見過你一個。」
我說:「我是醫生。」
因為是醫生, 所以病人在我眼中不分貧富貴賤。
「所以說我家的小子徹底沒希望了吧, 」
林素華嘆氣,然后又笑了起來, 「沒希望也好,感覺他要是和你在一起, 就是耽誤你, 浪費你的時間。
」
「沒什麼耽誤不耽誤的,」我說,「只是我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踏入會議室的門口, 我看見何歡和何清悅正一左一右站著等我,依舊還是誰都不搭理誰的模樣, 只在看見我的瞬間,她們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何歡因為做手術剃掉了頭發, 剛長了薄薄一層,是很酷的板寸,何清悅不知為何也剪掉了她的一頭長發,留了一頭干練的齊耳短發。
只是她們沒有病容憔悴的模樣, 而是臉頰紅潤,神采奕奕。
我于是也笑了笑。
【宿主, 現在全國都能看得見你。】小醫說, 【采訪提綱都發給你了,還需要幫你對一遍嗎?】
我搖了搖頭,站上最高的演講臺。
掌聲如雷鳴驟響。
——「那麼我們想問的最后一個問題是,很多人都覺得談醫生的名字很獨特, 請問它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這個問題, 沒有出現在提綱上。
我沉默幾秒:「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小時候, 我就對草藥很感興趣,于是有人將藥店的藥草名單全都抄錄了一份, 要我挑選。」
商陸是一味藥。
溫斂的父母經常來我所在的孤兒院捐助善款, 做義工。
他的父親姓溫,母親姓談。
后來他的父母去世了,來的人就成了他。
——「我想成為那味足以救人的藥。
——「我想要讓更多病人免遭病痛。」
【我們會有更多同伴的。】
「當然。」我說,「我從不懷疑。」
這是我們共同的理想。
從始至終, 跨越了時間、空間以及生命,從未改變。
所以,我不會停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