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大概永遠也適應不了集體生活了。
顧渭川在電話里的聲音很興奮,他說:「阿姝,我考上 A 大了,我要去找你了。」
藝術加分加顧家人脈,他自己的分數也確實在這個可操作的范圍內,我離開他一年,他將自己的總分提了近 300 分——這對不愛學習的他來說一定是場曠日持久的折磨。
但我面不改色,只是在電話這端無動于衷的恭喜他:「是嗎?恭喜你。」
那邊頓了頓,聲音一點點低落下來,他問我:「就這嗎?」
我反問:「不然呢?」
隔了一會兒,他輕輕的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后,我抬頭看向坐在我對面的警察,一字一句的說:「是他先騷擾我,他家裝的有監控,我相信應該還來不及刪。」
是的,顧渭川給我打電話這時候,我正在警察局,我做家教的那家男主人在對我動手動腳時,我拿著圓規狠狠的刺進了他的手掌,然后他惱羞成怒,將我從樓梯上一腳踹下去。
然后他騎在將近昏迷的我身上準備施暴時,我教的那個小朋友報了警。
錄完口供出來已經精疲力盡,我站在街口,望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感覺到了茫然和孤寂。
我去診所處理身上的傷口,提著藥回到我在學校對面租的出租屋時,我看見坐在門口的一個漆黑的影子。
暮色蒼茫,顧渭川高大的身體蹲坐在我的門口,手機屏幕贏弱的光投射在他的臉上,他正在玩游戲,聽見動靜他抬頭看向我,然后他驀然站起來,我看見他冰冷的臉色,他渾身都是風雨欲來的低氣壓,他問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看著他,我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情和表情,我只是問他:「你怎麼來了?」
從顧家到 A 市的距離,我心算了一下,他幾乎是在掛斷電話后就往我這里來了。
顧渭川愣了一下,然后裝作輕描淡寫的樣子說:「我看不見你的表情,阿姝,我想第一個告訴你我考上 A 大的事,但隔著電話我看不見你的表情,所以我來了。」
我在那瞬間明白他的委屈。
他為我留在國內,心高氣傲的顧家大少爺,憋屈的去念各種補習班,努力了一整年,不過是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可我在電話里的語氣冷淡,所以他找了過來。
不過是想當面聽我說一句恭喜你。
不過是想看看我在聽到他來我的大學時我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還好,漸漸暗淡下去的夜色給了我很好的偽裝,我將眼里細碎的淚意忍下去,然后抬頭看向他,我對他輕輕笑出來,說:「恭喜你啊,顧渭川。」
6
顧渭川在 A 市留了幾天,他陪我做口供,帶我去醫院,找人在沒有監控的角落狠狠將那個男人往死里狠狠打了一通。
最后陪我找到新的兼職時,他才不得不回去——他的升學慶祝宴要開始了,顧阿姨已經催過他無數次了。
我送他去機場,在機場他還在對我笑,他的目光專注的看著我,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一樣,最后他不過喟嘆一聲,說:「算了,阿姝,等我來找你。」
我一直守在機場,直到他登機,直到載著他的那架小小的飛機飛上天空,慢慢變成天空中云層中的一個小小白點。
我知道,顧渭川不會來 A 大找我了。
接到他電話是在一周后,他在那邊沒有情緒的問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沉默。
知道什麼呢?比如顧家不會任由他為了能上 A 大念一個無足輕重的藝術系,比如他們早為他在國外挑好了大學,比如顧阿姨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那端無奈又懇求的跟我說:「萬姝,你勸勸他,我們顧家這些年對你和你外婆,也算的上是仁至義盡了。」
是啊,我外婆只是保姆,但顧家給我外婆體面,幾乎當家人一樣照顧,在我外婆不得不接我過來一同生活時,他們專門給我和我外婆一棟小樓,甚至我的戶籍,我的轉學手續,都是顧家幫忙弄的。
小時候顧渭川上什麼學校,他們就給我上什麼學校。
「反正都是舉手之勞。」顧阿姨笑瞇瞇的說。
可受人恩情,我欠顧家這樣多。
我在電話里,對顧渭川說:「你去國外吧,顧渭川,這幾年我們不要聯系,如果等你畢業回來心志還不改,還覺得你喜歡我,那我們就在一起。」
那邊沉默很久,我聽見滴答滴答鐘表走動的聲音,過了很久,我聽見顧渭川低低的聲音,他問我:「你說真的嗎?」
我笑起來,輕輕的問他:「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他笑出來,那樣雀躍的低沉的笑聲,他說:「那一言為定。」
我低低的嗯一聲,然后回:「一言為定。」
顧渭川去國外前,來找了我,他遞給我一張銀行卡,面上的表情無奈又懇求:「阿姝,我本來想著我和你一起讀 A 大可以照應你,可現在我要去國外,這個銀行卡你拿著,不要再去做兼職了,不然我實在放心不下你。
」
他頓了頓,補充一句:「我不是限制你的自由,阿姝,我只是怕我在幾千公里之外,而你又遇見上次那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