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幕的時候,他們兩個并肩站在舞臺中央,漫天的彩帶落下來,落在他們的發頂和肩膀上,這樣的般配,在這人聲鼎沸的時候,沈谷唅含著歡喜的笑意偏頭看向顧渭川,顧渭川的視線卻直直地落在坐在前排的我身上,他的眼神專注,仿佛全天下只看得到我一個人的影子。
然后他微微揚唇,對我得意的勾起唇角笑起來,他面上一派的穩重得體,只有我知道他無聲對我張開唇形說的那幾個字是什麼,他在問我:「帥不帥——」
我偏過視線,落在和他并肩站在舞臺中央的沈谷唅身上,她的視線隨著顧渭川的眼神落到我身上,明亮的燈光和漫天的彩帶下,我看見她低下頭,眼里歡喜的明亮一點一點地黯然下去。
她喜歡顧渭川,很喜歡他。
我在那晚第一次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我很久都沒夢到的場景。
是十六歲的顧渭川第一次和我告白時的樣子,他那樣悵然若失的看著我,說:「你又不懂。」然后他一點點的后退,我先前只是一直冷冷的看著他后退,在他快要消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上前拉了一把。
我沒拉住他,反而推開了一扇門。
是六歲那年的夏天,我從托兒所回去推開的家門。
門后是漫天的血色,我割斷大動脈自殺的媽媽和被她剁成幾塊的爸爸,從廚房彌漫到客廳門邊的血跡,注定要彌漫我整個一生。
驚醒后就再也睡不著了,我披上外套下樓去,從冰箱找到一罐啤酒坐到露臺上時,我聽見顧渭川的聲音。
「阿姝?」
我回過頭,他一臉復雜的看著我,視線從我手上的啤酒落到我臉上,頓了頓,他問我:「不開心?」
我沒說話,打開易拉罐,氣泡的聲音轉瞬即逝,顧渭川坐到我身邊,聲音溫柔低沉,他問我:「怎麼了,要不要借個肩膀給你?」
我笑了笑,抬頭去看天上的月亮,月朗星稀,晚風習習,我飲了一口啤酒后,輕描淡寫的說:「顧渭川,沈谷唅喜歡你。」
他哽住了,身體僵硬,隔了半天才放松下來,他伸過手將我手中的啤酒罐拿過去,沒有否認,只是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后他說:「可我又不喜歡她。」
5
顧渭川高三的時候,我去了 A 大。
臨走時顧渭川信誓旦旦的跟我說:「阿姝,你等著,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A 大很好,我向來習慣獨來獨往,在剛入校的時候,顧渭川每晚都會守著點給我打電話,問我錢夠不夠花,有沒有人欺負我……
他偶爾也會佯裝不經意的和我打聽我們班級的男女比例:「我聽說數學班都是男生,你們班多少人啊阿姝。」
問完又委屈巴巴:「你可別在我去之前找到一個靈魂共鳴的精神……精神伙伴啊。」
我懶得理會他。
后來他的電話就不再是一天一個了,從一周兩三個到一周一個到兩周一個——大概是高三課程壓力大了起來。
中途我回去過一次,到換季了,我回去拿冬天的衣服。
我回去那天沈谷唅也在顧家,我從正廳走過去的時候,路過她和顧渭川坐在花園里的涼亭里,一摞摞書將石桌堆的滿滿當當的,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低著頭在一個草稿本上演算。
我聽見顧渭川的聲音,他大概在教沈谷唅數學,聲音里難得的氣急敗壞,他說:
「你看,由正弦定理得 a=2RsinA,b=2RsinB,所以(2RsinA)平方 sinB/cosB 是不是等于……所以是不是 2A=2B 或者 2A=π-2B……所以是不是能證明三角形 ABC 是等腰或者直角三角形!」
沈谷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后我看見顧渭川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他問沈谷唅:「你聽懂了嗎你就點頭,真是比我還蠢。」
他說完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愣住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初中那個暑假,我心血來潮給他補課,教他三角函數,最后我冷冷將書合上,一臉生無可戀的對他說:「你已經蠢的沒救了,放棄治療吧」時的樣子。
他嘴角浮起淺淺模糊的笑意,沈谷唅坐在他對面,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笑容,但也輕輕笑起來,眉眼彎彎,她的眼睛專注的落在顧渭川身上,輕聲細語的問:「那你可以再給我講一遍嗎?」
我頓足在那里,身后是顧渭川媽媽有些刻意的解釋:「哦,那是渭川同學,和渭川一個補習班,她家里今天有點事,我就讓司機將她接到家里來了。」
她站在我身后,親熱的將手搭在我的肩上,和我一同望向那邊,然后語氣滿意的問我:「真是個好看溫柔的姑娘,是不是?」
我低下頭,低低的說了一聲是。
然后我沒有驚動那邊的人,轉身從另一條路回到我和我外婆的那棟小樓,拿了冬天的衣服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我沒和顧渭川打招呼。
顧渭川的成績出來時我正利用暑期時間做家教——我在大一就搬離學校宿舍,因為我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晚上宿舍的一點點聲響都會導致我睡不著或者突然驚醒,但偏偏我有個喜歡每天和男友煲電話粥到深夜的舍友,數次溝通交流無果后,在矛盾升級前,我一個人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