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隔得很遠,我其實根本就看不到他在看什麼。
但很莫名地,我猜,他應該是在看我發的那張割腕圖片。
我說呢,身為醫生,陸青堯真要是看了我割腕的深度。
怎麼可能還會覺得我是在演戲?
原來,是壓根沒看啊。
心底一片冷然,我仰了仰頭,伸手準備將通話掛斷。
陸青堯卻突然奪過了三哥的手機。
臉上幾乎沒什麼血色:
「陸思沅,別玩了。」
「你回來……回家吧。」
「或者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14
海水沁涼,淹沒到腰。
顧麟說得沒錯。
晚上的海水,是真涼啊。
我停住了腳步,視線終于落回屏幕上。
淡淡與陸青堯對視:
「回去,然后呢?」
「繼續像個寄居的外人,看著你們有多疼陸嘉嘉?」
「可我們也沒對不起你。」
三哥別扭的話語透過聽筒,清晰傳來。
跟知道我「可能」真得了胃癌的陸青堯不同。
他的語調里仍舊是認定了我在做戲的篤定。
但態度卻莫名不再那麼惡劣:
「家里這麼多年誰也沒虧待過你。」
「你沒搞那些小心思之前,誰沒小心翼翼地把你當祖宗供著?」
「你非跟嘉嘉較這個勁做什麼啊?」
是啊,他們從沒虧待過我。
他們只是不愛我。
陸嘉嘉一次小感冒,全家哄著吃藥。
我鬧到割腕都只換來一句「得癌了就死遠點,別麻煩我們收尸」。
這是我的親爸親媽,親哥哥啊!
我為什麼不能較勁?
我他媽憑什麼不較勁!
「思沅,」陸青堯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先回家吧,回家再說。」
「真要是病了,二哥會救你……」
腳步不停,海水繼續淹沒身體。
包扎好的手腕被浸濕,絲絲地疼。
我扯唇輕笑,打斷了他:
「陸青堯,我早就沒有哥哥,沒有家了。」
陸青堯的神情狠狠僵住。
似乎直到今天才驟然想起。
我原來已經很久很久,沒叫過他們哥哥了。
就在我的胃藥莫名其妙變成維生素的那天。
他們親口說的。
「陸思沅,我真希望嘉嘉才是我們的親妹妹。」
陸青堯露出了慌亂后悔的神情。
搖搖頭,聲音微顫:
「不,不是的,那只是失望的氣話。」
「我們只是不想你因為嫉妒嘉嘉,再跟她……」
一只大手突然伸過來,將手機徑直抽走。
我驚訝偏頭,卻見顧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身后。
月光映照著他的目光沉沉。
「人會嫉妒別人的原因無非是兩種。」
「一是覺得對方不配。」
「二是因為自己沒有。」
「你們有能耐說她嫉妒。」
「但偏偏就是沒想過,讓她不缺。」
說著,顧麟冷嗤一聲,薄唇勾起:
「偏心就是偏心,扯這麼多借口做什麼。」
「垃圾。」
15
「咚!」
手機隨即丟入海水,濺起輕輕的水花。
我的瞳孔微微放大。
哎?不是哥,那好像是我手機吧?
扔這麼瀟灑的嗎?
「陸思沅。」
顧麟拉著我的手腕。
靜靜地站在海水里,與我對視。
卻沒再說什麼,只輕輕嘆息了一聲。
彎下腰,將我從海中打橫撈起。
牢牢抱在懷中,轉身朝向岸邊走去:
「我有個家,你來看看吧。」
「要是喜歡的話,咱倆可以拼一拼。」
16
但當天晚上。
我其實并沒有能好好看看顧麟的家。
失血加上受涼,導致我在車上時就起了低燒。
到了后只能蔫蔫地窩在溫暖柔軟的被窩里。
看顧麟坐在床邊,專注地給我拆紗布換藥。
「我好像忘了問。
」
我吸了吸鼻子,略微有了點鼻音:
「你為什麼買墳啊?」
瞧著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啊。
顧麟抬眉看了看我,神色淡淡:「未雨綢繆。」
「就只是這樣?」我不太懂了。
白天那墓地中介明明就說過。
顧麟比我更需要那個墳。
如果只是單純的未雨綢繆,不至于這麼執著吧?
「你也看中它的風水了?」
那墳的風水,是我找先生結合我的生辰八字算過的。
應該并不適用于所有人啊。
「沒有,」顧麟輕輕扎好紗布,聲音很輕,「那墳的旁邊,葬的是我父母。」
神情僵住,我愣得猝不及防。
幾次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麟被我的反應逗得勾唇一笑。
語調輕松,聽不出什麼悲傷:
「七年前轟動全市的那次商場縱火案,他倆都在里面。」
「為了……給我挑當上消防員的禮物。」
「前陣子出任務,我也差點死在火場里。」
「當時就想著,要是能活著出來,就在父母旁邊買個墳。」
「省得哪天意外先來了,來不及安排。」
「然后,就碰上你了。」
說完,顧麟站起身,從旁邊的柜子里拿了幾只玩偶。
一只一只地排隊擺在了我的床邊。
「站崗的安排好了。」
「放心睡吧。」
最后一只兔子玩偶放到了我的枕頭邊。
顧麟拍了拍它的頭:「就封你做御前侍衛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卻隨即落在了我的頭頂。
輕輕揉了揉我的發。
顧麟望進我的眼底,神情專注且溫柔:
「海里撈的野生陸思沅。」
「努努力,再活一活吧。」
眸底泛起洶涌的酸澀。
眼眶隨即泛了紅。
我連忙別過頭去,看向枕邊那只憨憨的兔子。
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明天見啊,我的御前侍衛。」
17
借著發燒,我窩在房間舒舒服服地懶了三天。
但顧麟卻逐漸看出了我逃避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