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你。」
「有本事就說到做到,再別回家。」
心底平靜得如同攪不開的死水。
我點著頭輕輕笑了:「哎,好的,聽您的。」
「聽個屁。」
很突然地,站在我身側的顧麟冷著臉開了口。
動作很輕卻又很利索地將我的手腕拉到桌面上,遞給醫生。
而后直起腰擋在我身前,轉身看向陸青堯。
目光幽幽,神情不善,只說了一個字:
「滾。」
10
診療室的門反手關上。
顧麟拉了把椅子在我身邊坐下。
沒再說話,靜靜地看著醫生拆紗布。
我偏頭看向他,主動打破沉默:
「轉讓合同給我吧,我現在簽。」
也省得耽誤他的時間,還得在這等著。
顧麟卻沒應,視線掃過我那血肉模糊的猙獰刀口。
抿了抿唇,抬眸回望進我的眼里:
「不是說著急用?怎麼就讓了?」
「不回家的話,你去哪兒?」
這人,墳到手了不就得了?
還問啥理由啊?跟逼供似的。
我本想著,直接說「用不著了」,搪塞過去。
但顧麟的眼神實在是太過認真且銳利。
恍惚間,甚至讓我有種撒謊絕對終止不了話題的直覺。
緩了口氣,我只能無奈道:
「找人收尸太麻煩。」
「所以我準備死海里喂魚去。」
「墳就不需——嘶!」
醫生似乎是被我這詭異的話驚到了。
綁紗布的動作失了力道,狠勒了我一下,疼得鉆心。
醫生歉然對我笑笑,抬手剪斷了紗布。
頓了頓,突然輕聲道:
「不再試著治治了嗎?」
「胃癌控制得好的話,五年應該是沒問題的。」
我愣了愣,隨后笑著搖頭:
「嗐,活夠了,不差這三五年的。」
收回包扎好的手腕,我起身偏頭。
本想再跟顧麟要一下合同,視線卻無意間瞥過了他身后的中介。
眨了眨眼,我突然反應過來。
這倆人,好像是空著手來的吧?
「所以?轉讓合同……呢?」
顧麟的神情一頓。
薄唇微抿,眸色有些晦暗莫辨。
思索了幾秒后,緩緩開了口:
「陸思沅,咱倆拼墳吧。」
11
可能是失血過多。
但更可能是因為顧麟這話太過驚人。
我的眼前黑了一黑。
穩了足足幾秒的心神,才終于找回聲音:「啥?」
「不是你說的嗎?」顧麟勾唇笑笑,「實在喜歡的話,咱倆拼一拼。」
「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很不錯。」
「很適合我這個孤家寡人。」
「以后逢年過節,你的親屬上香祭掃,磕頭送花,我都能蹭上一份。」
「挺劃算的。」
頓了頓,顧麟迎上我震驚到呆滯的目光。
笑得溫和:「作為回報,我幫你收尸,如何?」
手掌抬起,摁住了心口。
我向后縮了縮脖子。
怎麼……有點心動了呢?
「但我的情況,你應該也能看出來。」
「我家人真不一定會去給我上墳。」
「無妨,」顧麟卻渾不在意似的,「有個鄰居做伴,就比沒有強。」
說著,他站起身來看向我。
臉上的神情悠然隨性。
跟剛剛讓陸青堯滾時的高冷,截然不同:
「陸小姐若是不愿,我可以再找別……」
「成交!」
12
我挑了一片巨美的海灘。
落日余暉染透天邊,海浪聲聲。
很適合生命絢爛的終結。
但我真是有點子后悔跟顧麟拼墳了。
這哥,事兒忒多。
「看完日落唄,不差這一會兒。」
「晚上的海水太涼了。」
「干脆順便看了明天的日出再死得了。」
好好好。
您收尸,您說了算。
等日出的夜太漫長,失血又容易犯困。
我本以為再次醒來時,叫醒我的必然是定好的五點半鬧鐘。
卻沒想過,會是三哥的視頻通話。
時間,深夜十點三十二。
顧麟靠在車座上,睡得正沉。
我輕輕打開車門下了車。
視頻接通,入目便是闔家團圓的餐桌。
陸嘉嘉眾星捧月,坐在正中央。
哦,大哥不在。
「陸思沅你有病吧!」
三哥陸子鈺眉頭緊皺,語調氣急:
「要死要活地把全家都折騰回來,你人呢?」
「虧嘉嘉還忙了一下午給你做大餐。」
「趕緊滾回來!」
挨著陸嘉嘉的媽媽也隨之嘆了口氣。
聲音仍舊溫柔,卻難掩疲累與失望:
「思沅,不鬧了,回來過生日,好嗎?」
爸爸冷哼一聲:「讓長輩等你吃飯,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
視線掃過那桌明顯開動過的大餐。
我抿唇輕笑了下,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顧麟收尸和我死,明明可以分開進行啊。
我等他干啥?
垂眸無語一笑,我抿抿唇。
下一秒,決然邁開步子。
水聲翻涌,心底一片死寂:
「正在死呢,不回去了。」
門鎖解鎖,大門突然打開。
西裝革履的大哥出現在了門口。
視線掃過餐桌,換好鞋后,徑自走向了一樓唯一的那間臥室。
我的房間。
「下午開會忙,把陸思沅忘了。」
「她怎麼樣?還鬧著麼?」
語調淡淡地說著,大哥伸手擰開了我的房門——
13
屋里一片空空蕩蕩。
我的物品早已全部消失。
浴室的推拉門大開著,浴缸里一片血紅。
觸目驚心。
所有人都瞬間變了神色。
身為醫生的陸青堯反應最大。
噌地一下站起身來,快步進了房間。
等看清浴缸里的血色后,倒吸了一口涼氣。
眼神迅速染上了慌亂與不可置信:
「不,不對,這個出血量不對。」
「她,她是真的想死……」
說完,像是要求證什麼似的。
陸青堯急忙從兜里掏出了手機。
手指做了幾下翻找的動作,而后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