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胃癌的第三天,我給自己選了個墳。
據說風水特別好。
可以保佑我來世不再做被人嫌惡的真千金。
不再被人搶父母、搶哥哥,搶一切。
不再……沒人愛。
我燒掉了照片、衣服,抹掉了所有我存在過的痕跡。
然后割開手腕,躺進了浴缸安然等死。
墓地中心卻突然給我來了電話:
「陸小姐,實在抱歉。」
「兩個中介撞了單。」
「這墳,同時還賣給了另一位先生。」
「您……方便挪個墳嗎?」
1
我他媽不方便!
聽說過挪車、挪窩兒。
有讓人挪墳的嗎?
氣血翻涌,我猛地從浴缸中坐起來。
染成鮮紅的血水,四濺落地。
滿腦子的臟話齊齊涌向嘴邊。
出口時卻又習慣性地壓了回去:
「我親眼看著合同錄入的系統,綁定了我的信息。」
「啊對,」墓園的人語氣十分抱歉,「但顧麟先生同時也簽了合同,所以……」
「所以,系統上沒他對吧。」
我淡淡開口,打斷了對方:
「不好意思,不方便挪。」
之前一家養兩女,我沒搶贏,父母和哥哥成了人家的。
現在一墳兩賣,那墳明明白白都在我名下了,總不見得還搶不過吧?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
再開口時,卻換成了低沉磁性的陌生嗓音:
「陸小姐可以隨意開價。」
「多少都可以,算是我對您補償。」
眼前因為失血而有些發黑。
我伸手扶了扶眉心,定了下神:
「這不是錢的事兒。」
「我著急用。」
但墓園這邊卻顯然也是更向著這位聽起來似乎很有錢的金主。
語氣商量地跟著勸我:
「陸小姐,咱家配置更好的墓位,真的還有很多的。」
「顧先生他……的確更需要一些。」
「您看咱再急也不差這一時半……」
「顧先生是自己用嗎?」
我的突然打斷,讓對方微微一愣。
但我也沒等他們回答。
垂眸盯著泡在血紅溫水里的手腕。
幽幽放出了自己最大的競爭優勢,聲音很輕:
「我正在割腕,今天就死。」
「真的著急用。」
「您就別跟我搶了吧。」
「或者您實在喜歡,咱倆拼一拼?」
2
電話那頭驟然安靜了下去。
我同樣沒再開口。
在心中大體盤算了一下。
感覺還是下午就火化,當天就下葬更穩妥一些。
這個風水寶「墳」,我志在必得!
但這樣一來,我必須得確保:
我死后,有人立馬給我收尸。
多半天都耽誤不得。
咬了咬牙,我拿起放在浴缸旁的手機。
給微信置頂的那個群聊里,發去了消息:
【沅:家人們,我準備自殺了。】
【沅:能辛苦你們誰有空回來,幫我收下尸嗎?】
【沅:@所有人。】
沒有提胃癌一個字,我將消息發送出去。
只十幾秒后,就收到了提示:【爸爸退出群聊】。
苦笑一聲,我垂下眸,心想:
「剛好,等安排好了收尸,就把群也解散了吧。」
反正……他們也有另一個家人群。
沒有我的家人群。
電話那頭,顧麟輕咳一聲開了口。
語調里帶著震驚、猶疑與慎微交織而成的復雜:
「陸小姐開玩笑的……吧?」
鮮血剛好順著手腕下流到手肘。
滴落在浴缸水面,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代替了我的回答。
電話那頭在瞬間又一次安靜了下去。
然后下一秒,背景音里的風聲突然大了許多。
我卻沒顧上細聽。
因為眼前的暈眩感越發嚴重了。
群里卻還是安安靜靜的,一直沒人回復。
我抿了抿唇,干脆直接拍了張血肉模糊的手腕照片,發了過去:
【沅:抱歉,沒辦法了。】
【沅:墓地這邊在搶位置,真挺急的。】
【沅:就理我一回吧,最后一次了,行嗎?】
嗡嗡。
手機在十幾秒鐘后,傳來輕微的震動。
意料之外的,有人回了——
【大哥:1。】
3
哦,1。
去你媽的 1。
【沅:感謝您。】
松了口氣,我退出界面。
正準備卸載掉微信,手機卻又突然震動了幾下:
【陸嘉嘉:姐,對不起……我這就讓爸媽和哥哥們回去。】
【陸嘉嘉:大哥工作忙,還是別麻煩他了。】
【三哥:回去個屁!】
【三哥:鬧這一出不就是因為她今天生日,但咱們陪嘉嘉出來郊游了嗎?】
【三哥:都說了晚上會回去陪你過,陸思沅你還要怎樣?】
【三哥:非要拽著全家都不開心才滿意?一天不裝你能死?】
心口猛地一抽。
我抿抿唇,苦笑出聲:
【沅:能啊,這不就要死了嗎?】
陸嘉嘉,父母將我意外弄丟后的第三年。
為了承載對我的思念與愧疚,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養女。
按道理,算是我的替身。
但我卻從回到陸家那天開始。
就一直在羨慕她……能成為拽著全家人走出陰影的陽光。
不像我,帶著被拐賣虐待后的種種后遺癥:
少條失教、土氣怯懦、粗鄙局促……
讓他們在時刻對我感覺到愧疚的同時。
也對我多了份壓抑的疏離與拘謹。
客氣到我仿佛是這個家里常駐的客人。
而不像是陸嘉嘉那樣,可以跟他們說笑、撒嬌、打鬧的家人。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努力地想要貼近他們,融入這個家。
想要消弭掉那七年缺席帶來的疏離。
想要……他們愛我。
可不論我怎麼討好,他們始終都更偏愛著陸嘉嘉。
甚至漸漸誤會成我在嫉妒、在欺負、在故意跟陸嘉嘉爭寵。
對我越發厭惡。
直到那天,徹底崩裂:
「我們已經驗過了,你藥瓶里裝的是維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