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推推大媽,低聲道:「看你把孩子嚇的。」
傍晚佳文哥和佳武哥回來了。
佳文哥淡漠點點頭算是招呼,佳武哥笑瞇瞇摸我的頭:「二妹,你又曬黑了,這樣下去你要變黑炭頭了。」
晚飯桌上,大伯說:「二妹要在這住一段時間,你們兄弟兩暫時擠一擠,給她騰個房間出來。」
佳文哥面無表情:「我不想動。」
佳武哥撓撓頭:「我東西那麼多,我也不想動。」
大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吼道:「都不動,讓二妹睡樓道嗎?」
「睡沙發,」我趕緊小聲強調,「我喜歡睡沙發。」
吃完飯我擦桌子洗碗又給哥哥們把房間掃過,才在沙發躺下。
老式的暗紅色實木沙發,墊了毯子依然硬邦邦。
客廳空曠沒有開燈,月光落滿我一身。
原來城市的夜,沒有蛙鳴沒有鳥叫沒有風聲沒有大媽嬸子的歡笑和咒罵,只有汽車的喇叭聲。
還有我孤獨的心跳。
那段時間我很小心翼翼。
吃飯只吃半碗,盡量少吃菜,更不會主動夾肉吃。
學會了用煤氣灶洗衣機和新式的拖把,會在哥哥們上學時,把他們的窗戶和桌子擦的一塵不染。
怕他們嫌我吵,除非他們跟我說話,我從不主動開口。
安靜的像個啞巴。
大伯說我白天可以在家看動畫片。
但看電視費電,所以我也沒開過。
哥哥們的球鞋扔在門口,臟的不像樣。
我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將兩雙鞋刷的雪白。
大媽下班回來看著那兩雙鞋,突然哈哈笑。
我很茫然。
等到哥哥們回來才知道原因。
大媽跟他們說:「二妹今天幫你們把鞋刷的像新的一樣,暫時就先不給你們買新球鞋了。
」
佳文哥皺了眉,佳武哥嗷嗷叫:「二妹,你閑的沒事在家看電視不好嗎?」
我將泡皺的手絞在一起,小聲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想買新鞋。」
佳文哥橫他一眼:「吃你的飯吧,吵死了。」
佳武哥抱著大媽胳膊好一陣死皮賴臉地懇求。
大媽拿出背包:「鞋子不能買,但今天廠里總算發了三個月工資,給你們點零花錢吧。」
大伯大媽都在造紙廠上班,那會業績不好。
廠里已經拖欠了將近一年的工資,這次能發出錢,是賣了一批設備。
她給兩個哥哥一人拿了兩塊后,準備拉上包包。
大伯瞧了她一眼。
她輕哼了一聲,抽出一塊塞給我:「拿去吧。」
那時五分錢可以買一袋冰水,兩毛錢能買一瓶華華丹。
一塊錢對我來說是巨款了。
我趕緊拒絕,大伯摸摸我的頭:「拿著吧,你做這麼多家務,這是應得的。你大媽這只鐵公雞,難得拔毛。」
氣得大媽掐了他一把。
大媽的確很節儉。
夜里上廁所從不舍得開燈。
淘米水留著洗菜,洗菜水又留著沖廁所。
家里的瓶瓶罐罐都被她種上了菜秧子。
大大小小的紙片、生銹的鐵皮都積累起來賣廢品。
買菜總挑最便宜的,還會從菜販子那順幾根蔥。
吃飯時大伯說起棉麻公司的職工宿舍昨天遭賊,好些人家丟了錢丟了東西。
那會大家都用現金,小偷很多。大伯家在四樓,沒有安防盜窗。
大媽警覺起來:「今天下班太晚了,明天我就把錢存銀行去。」
飯后佳武哥拿著錢下樓去買吃的,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拒絕了。
錢雖然給了我,但我不覺得是我的,不敢花。
沒一會佳武哥上來了,給我帶了一根棒棒糖。
壓低聲音:「哥請你吃,下次別給我洗鞋了!」
佳文哥睨他一眼,他立馬捂緊自己口袋:「你自己有錢,別打我的主意。」
因為自作主張洗鞋惹了哥哥們不開心,我這一晚睡的并不踏實。
迷糊間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
月光黯淡,我睜眼看到客廳的窗戶開了。
明明睡覺前我是關上的呀。
再定睛一瞧,有個瘦小的人影站在大門邊,正伸手要開門。
我試探性叫:「二哥?」
烏云恰好散開,我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
他手里還抓著大媽的包!
是小偷!
那一刻我也顧不上許多,一把從沙發上跳起來,用力拽住那個包,大喊:「抓小偷,抓小偷。」
門鎖已被打開。
但我拽著包不撒手,小偷氣得抽出匕首往我手臂上一劃。
痛!
鮮血迅速涌出。
可我依然不肯放手。
小偷氣急敗壞,想捅我。
好在這時主臥門開了,大伯吼著跑出來:「敢傷我侄女,我弄死你!」
小偷松了包,拔腿就跑。
大伯和佳武哥大聲呼喊著追上去,佳文哥則一把將瑟瑟發抖的我拽起,扯了枕巾按住我的傷口,又去餐邊柜里翻藥箱。
大媽也急匆匆出來。
她看到我胳膊上滿是血,大怒:「你腦殼燒壞了?他手上有刀你還跟他對著干?」
「你嫌自己命太長,想早點死是不是?」
當時顧不上害怕,如今我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將籠在懷里的包遞給大媽,擠出討好的笑:「大媽,你快看看,工資是不是都在?」
大媽楞住了。
她拉開包瞧了一眼:「錢都在。
」
我整個人癱軟下來:「那就好。」
拖了那麼久才發三個月工資,要是丟了,不知大伯大媽會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