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多久婦女主任聞著味,帶人來家里,要抓媽媽去做「檢查」。
爸爸扛著鋤頭站門口:「楊白薔,你今天敢帶走我老婆,明天我就一鋤頭挖死你一雙兒女。」
「你自己有兒有女,就要斷別人的根,你干了多少缺德事,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婦女主任梗著脖子:「我在執行國家政策。」
「你不配合是犯法,可以送你去坐牢。」
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肯退讓。
眼看對方人多勢眾要將媽媽帶走,爸爸突然指著我大吼一聲:「誰說我違反政策,二妹不是我的女兒。」
「你們誰親眼見到小蘭生她了?她是我從外面撿的,到現在都沒上戶口。」
「我家還有生兒子的指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在我的臉上。
眼淚一下就涌滿我的眼眶。
我張了張嘴,想喚一聲「爸爸」。
他卻惡狠狠地說:「閉嘴,你是我撿的,我不是你親爸,我明天就把你送走。」
我轉頭看向媽媽,她紅著眼沖我搖搖頭。
爸爸,媽媽。
多麼簡單的發音,就連一歲稚兒都會。
可是那一刻,無論我怎麼努力地張嘴,喉嚨里都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明明犯錯的不是我,但我卻被當眾拋棄了。
婦女主任不信這套說辭,這時奶奶拄著拐杖出現。
她嗓門奇大:「二妹是我家老大胡善的女兒,寄養在鄉下。」
「明天我就讓老大來將她帶走。」
「那時候鬧饑荒,你爸要不是喝了我給的粥,命就沒了,你們想動我兒媳婦,先要你爸把命還給我。」
……
城里的大伯第二天一早風風火火趕回來。
他不肯接受我:「佳文和佳武上初中了,正是要緊時候,我跟苗苗根本騰不出時間照顧二妹。
」
「一雙女兒也挺好的,好好培養女娃不比男娃差。」
爸爸怒了:「你自己一對雙胞胎兒子,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覺得女兒好,就用二妹換佳文或者佳武當我兒子,你愿意嗎?」
奶奶用拐杖敲著地面:「實在不行就把二妹送去給人做童養媳吧,還能收一筆營養費。」
天陰沉沉的,暴雨將至。
我赤著腳坐在屋檐下,夏日的熱風掀起我破舊的衣角。
如冰刀,片過我腰間的皮膚。
好涼。
好痛。
奶奶好言相勸加道德綁架,但大伯不肯松口。
養育一個孩子責任重大,他不想扛。
奶奶咒罵,爸爸也在發脾氣。
大伯甩開他們從堂屋出來,看向坐在廊下的我。
我知道只有這一次機會,我必須為自己的人生爭取點什麼。
我把手里用棕櫚嫩葉編織的蝴蝶遞給他,輕聲地說:「我上次答應大媽,給她編一只蝴蝶。」
「我學了好多天,但還是不太好看,請她不要嫌棄。」
大伯低頭看我的手。
上面有深深淺淺的傷痕。
有昨晚爬樹掰棕櫚留下的血道子,有打豬草的割傷、開水的燙傷、燒火的燎傷……
鄉下孩子沒那麼金貴,這些小傷全靠自愈。
大伯接過蝴蝶轉身就走。
還是不行呢。
或許我注定是要去大山里給人做童養媳的。
心墜入深淵。
我緊緊捏著拳頭,告訴自己不要哭。
不被愛的孩子,哭泣不會獲得同情,只會迎來謾罵。
但實在忍不住。
眼淚爭先恐后墜落,世界一片模糊。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一個朦朧的身影。
大伯去而復返,將我從地上拔起來:「快去收拾兩件衣服跟我走,馬上要下雨了。
」
我一直都是穿姐姐的舊衣服,絕大部分都破了洞。
媽媽從姐姐的衣服里挑了兩件給我,她氣得哇哇叫:「那是我的,憑什麼給她!」
媽媽瞪她:「妹妹要去大伯家,穿的破破爛爛的太丟人了。我跟你爸次次遷就你,她如今要走了,就讓一回她怎麼了?」
媽媽摸著我的頭發,紅著眼說:「你就去住大伯家借住一段時間,等弟弟生下來了,爸媽再去接你。」
臨走時,姐姐氣鼓鼓地說:「真羨慕你,以后可以跟大伯大媽一起住城里的樓房。」
「你心里肯定開心壞了。」
不!
我如履薄冰。
大伯領我進門,大媽當著我的面就摔了碗。
「胡善,你出門的時候怎麼答應我的?兩個兒子還不夠折磨我嗎?你嫌我死的不夠快是不是?」
「現在立刻馬上把人給我送回去!」
大伯拿出蝴蝶,扯著她進了屋。
大媽的咆哮還在繼續:「請神容易送神難,你收了她就不可能還能送回去。」
「衣食住行加上讀書,樣樣都是錢,家里沒有多余的房間,現在廠里的業績又不好……」
我放下小小的包袱,拿了掃把掃干凈破碗。
又搬了個小凳子去廚房。
大媽從房間氣沖沖出來,我已經把豆角和空心菜洗好,正站在凳子上切辣椒。
她站在我身后,烏沉沉發問:「你在干嘛?」
嚇得我手一滑,菜刀割到手指上。
我趕緊捏住拳頭把手藏在背后,討好地朝她擠出笑容:「大媽,我會做很多家務的,我吃的也很少。」
「媽媽說,等弟弟生下來就接我回去……」
廚房采光不好,暗沉沉的。
大媽盯著我一言不發,我的笑維持不下去,眼睛很癢。
我下意識拿手揉了揉。
辛辣一觸即發,眼淚嘩嘩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