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時候,江寄淮雖然看著瘦,但非常健康,就連感冒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網上鋪天蓋地的營銷號,全在胡亂猜測。
我恍然發覺,和江寄淮的聯系也僅僅止步于此了。
夜深人靜時,在網上搜索這位年輕畫家的生動事跡。合上手機,我是在異鄉漂泊連穩定工作都沒有的孤女。
沒有交集,也不應有交集。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十八歲江寄淮的別扭源自何處。
是唱不了的歌,登不上的山,眺望不到的遠方,低頭審視,只看見四分五裂的自己。
所念皆星河,星河不可及。
13
大二下學期,繼母調查出我和江寄淮談戀愛。
她面上笑著支持,轉頭就和父親給我定下一門親事,國外某企業的花花公子,恰好是他們這幾年一直想巴結的對象。
我的強烈反抗惹惱了父親,他不咸不淡道:
「江寄淮那個窮小子,就算創業也注定失敗,你們之間不會有未來。」
「聽我們的話,乖乖跟我們去國外。」
他高高在上地施壓,用他積攢幾十年的資源和人脈打壓江寄淮的小公司。
江寄淮從來不和我細說,可從滿身的疲憊和越來越消瘦的身形,我怎麼會猜不出?
我真的是很自私的人,即便那個時候,仍然不想和他分開。
甚至不敢說,他遭受的一切全是我親生父親的手筆。
后來,江寄淮的奶奶生病需要手術,明明排到床位,辦理住院手續前,醫院打電話說床位滿了。
足足等了兩個禮拜。
預住院窗口的護士冷著臉攤開雙手:
「床位緊張,繼續排著吧。
」
繼母打來電話,漫不經心道:「你父親和省立醫院副院長交情不錯。」
血液蹭往腦袋上涌,我問:「什麼條件?」
「也宜,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我和你爸的意思?」
她笑著說:「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家,不早點治療,以后應該很不好吧?」
我沉默。
一瞬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跌坐在椅子上。
長達兩個月的對峙,在他們眼中只是一場笑話。
我徒有抗爭的孤勇,卻連累了江寄淮和他唯一的親人。
「也宜,考慮得怎麼樣了?你知道的,你父親工作很忙。」繼母故作為難道。
腮邊的軟肉被咬得破皮,滿嘴的血腥味。
我閉上眼睛:「好,我答應你們。」
按照他們說的,給江寄淮發分手短信,拉黑他的所有聯系方式,登上去往國外的飛機。
足足三個月,父親沒收了我的護照和身份證件。
四四方方的臥室是我唯一的活動空間。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熬過去,我就可以回國,和江寄淮解釋這是一場誤會。
繼母看穿了我的把戲,冷眼笑我異想天開:
「江寄淮的奶奶沒挺過手術,死了。」
「在他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分手,你覺得,他能原諒你?」
我蒼白著臉想反駁,眼淚大顆大顆掉落,說不出一個字。
只不過九十天的時間而已,父親被那位他極力巴結的少爺擺了一道,簽下不可能完成的項目,賠光了公司所有錢。
有人帶著槍,每天上門恐嚇。
要債的人對父親說:「三天內還上一千萬,否則就拿你女兒的手來賠,聽說她是學畫畫的?不知道這雙手能不能值幾個錢。」
錢當然沒有籌到。
我的右手從此再沒提起過畫筆。
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每晚光怪陸離的夢和陰雨天劇痛的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
偽裝成父母寵愛無憂無慮的丁也宜從來不存在,所有的驕傲破潰流膿。
我的世界,也到此為止了。
我逃離了每日酗酒的父親和隨時隨地謾罵的繼母,換了新的手機號。
江寄淮在美術圈小有名氣時,我攢了一個月的錢買了畫板和顏料,鼓起勇氣支起畫架。
畫布上歪歪扭扭的線條,昭示著我的不自量力。
院子里的茉莉花開了,一推開窗就能聞到陣陣清香。
那枝被少年小心翼翼夾在花束里的茉莉化作一柄遲鈍的刀,切斷所有的奢望,在心口劃上一遍又一遍。
丁也宜,先離開的人沒有資格回頭。
14
江寄淮手術清醒后,發了一條微博,很簡短的兩句:
【和瞿小姐只是普通朋友關系。】
【今后不再從事繪畫工作,望珍重。】
隨后,瞿沁也發了視頻回應。
她落落大方面對鏡頭:「請大家別再糾結于江寄淮的前女友是誰了,作為高中三年的鄰居,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大家,江寄淮只是畫畫太投入走火入魔了,《初戀》是他在畫中創作的故事,你們別亂代入啊。」
有人罵她蹭流量,被她反手拉黑。
15
我接通了江寄淮打來的電話。
他聲音虛弱,忐忑地問:「你……已經回去了嗎?」
見我不說話,他慌慌張張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嗯。」我仰起頭,鼻腔里的酸澀倒流回去,「江寄淮,珍重啊。」
聽筒里,呼吸可聞,彼此交纏。
過了好久,我聽到了低啞的輕聲呢喃:
「你也是。」
那幅《初戀》也該在這里畫上體面的結局。
16
我搬了家,換了份新工作,色彩搭配師,給小明星和網紅們提供服裝搭配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