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怎麼大度,把這些截圖發給了程引。
小半個小時后,程引回了我一句:
「網友聽風就是雨,沒有的事。」
似是怕我不高興,他又補了句:
「頌頌,你別多想。」
我掐著毫無知覺的大腿肉,指尖用力到泛白。
05
很小的時候,醫生就說我終生只能與輪椅為伍。
我不太愛說話,也不怎麼喜歡人類。
我討厭憐憫的目光,討厭那些虛假的問候。
只有程引,他是不一樣的。
他說這個妹妹好堅強,和我哥一起背著家里人把我偷出去玩。
我哥被打得半死。
程引偷偷跑過來見我,對著我磕頭,哭著說:
「妹妹,我對不起你。」
「我不知道這樣你會死。」
可只要我撒嬌,他下次就還敢。
他和哥哥帶我去看過賽車,打過籃球,抬著我爬過山。
哥哥抱著我,他跟個二愣子一樣扛著輪椅。
在我問他累不累的時候,笑出一排潔白的牙來,反問我:
「妹妹,你開心嗎?」
因為他,我有過很多不同的體驗,我像正常人一樣活著。
我有點喜歡這個溫柔的大哥哥。
我和哥哥說,把程引留給我。
哥哥毫不猶豫地說好,很多年后,我求著哥哥幫他。
哥哥果真做到了。
但是程引沒有。
06
指尖掐進掌心,我手邊的杯子被我用力地甩出去。
碎片飛濺。
恰好落在來人的腳邊。
程引愣在原地,緩緩開口:
「頌頌?」
我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
緊攥著的手被他拉起,程引皺起眉:
「手怎麼這麼涼?」
梁頌宜從來不是什麼勇敢的人。
我喜歡人,就是默默對著手機屏幕許愿,許愿他主動給我發消息。
我喜歡人,就想努力收集和他有關的一切,像個影子一樣偷偷關注。
我喜歡程引,我不能騙我自己。
程引不喜歡我,我也不能欺騙我自己。
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我聽見我的聲音在顫抖,但我還是強忍著眼淚,輕聲道:
「程引,我們離婚吧。」
程引一愣,繼而慌亂地蹲下來,與我平視。
他的眼里是毫不掩飾的焦急,連聲問道:
「這是怎麼了?」
「我做錯什麼了嗎?」
我抿著唇沒回答,幾乎是瞬間,程引明了。
「真的這麼介意嗎?」
「我和她早就是過去式了。」
當著我的面,程引打了通電話。
我聽見他吩咐那頭的人,把熱搜撤下來。
「頌頌,你不要不高興。」
「她現在事業上升期,再怎麼說,我和她曾有情分在。我不至于做得太絕。」
他說得誠懇,字字句句都在表衷心。
我看著他的臉,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
約莫是周五。
院子里的花開得很盛,程引來找哥哥玩,臨了,他揮揮手大步地往外走。
我在哥哥身后,目送他走遠。
那個時候我特別期盼他能夠回頭。
很不湊巧地,他回頭了。
程引轉過身,笑容爽朗。
還沒等哥哥說話,他率先道:
「忘記和妹妹說再見了。」
「妹妹,明天見。」
那一個瞬間就像一幅定格的油畫。
陽光暖融融的,院子里的花堆雪似的開。
程引眉眼彎彎,哥哥低下頭看我,眼里是戲謔的笑意。
其實想想,緣分能到這里,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
本來我波瀾不驚的人生里,被塞入了這樣新鮮的生命,好像是最冷冽的寒冬里,我裹得嚴嚴實實,但還是被風刮得只能悶頭往前走。
卻猝不及防地被一捧熱艷的春花闖入視野。
從此,苦走的旅人有了期盼。
很久以前,我就聽人說過,有些人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遇到一個真正喜歡的人。
但是我遇到了。
我接觸了。
如果故事到這里,應該會是遺憾又酸澀的青春劇本。
偏偏往前邁了一步,指針落到成年后的世界,于是變得面目全非起來。
「程引,你不用騙我。你明明知道我在介意什麼,你明明可以做好,可你非要放任事情發酵。」
「今天不離,明天也會離。倒不如你現在干脆點做決定。」
程引睫毛輕輕顫動。
許久之后,他終于開口,聲音干澀:
「頌頌,我只要你。」
他拉住我的手,語氣里滿是懇求:
「我只有你了。」
「我以后再不和她見面,我向你保證。」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求你。」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握著我的手輕輕顫抖。
為了方便和我說話,單膝跪地。
我想了想,程引確實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我的手指流連過他的眉眼,笑了笑。
答非所問地道:
「不會的。」
似是太過于慌亂,程引終于想起來什麼般,語無倫次地道:
「下周生日,下周你的生日。」
「我一定讓你開心,頌頌。」
我垂下眼看他,沒有說話。
其實每個被陪伴的時刻,我都感覺很快樂。
今天除外。
07
我生日當晚,禁煙火的城市燃了數個小時的煙花。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認,程引確實費了些心思。
我坐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絢爛的煙火。
我生日會出席的人不算少,除了少數幾個親近些的親友,更多的我都認不得臉。
說是生日會,其實也是交際場所。
程引還沒來,我不喜歡交際,哥哥在這些人中周旋。
在某個空當,他見縫插針地走到我身后。
「頌頌,生日快樂。」
酒杯被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