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顏?”
一個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男人聲音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時顏回過神,目光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離自己幾米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男人,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的那一瞬,男人手里那束包裝華麗的鮮花突然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時顏的腦子大概卡了三秒后張了口。
“陸向承。”
……
江其琛在機場落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從機場的停車場拿了車,經歷了一路漫長的擁堵終于開進市里已經快深夜。
他在醫院的門口猶豫了片刻,又聯想到這幾日聽說到的關于時顏的狀態,還是熄火下了車。
畢竟已經夜深,時顏差不多這個點已經沉睡了,他本意是想透過門窗大概看一眼。
床上空空蕩蕩,被子翻在一側,床的主人站在窗邊,玻璃大開著,她臉頰兩側的頭發不時被微涼的晚風卷起,凌亂的飛舞著。
江其琛連門都忘了敲。
“時顏,這個點你還不休息在干嘛?”江其琛幾步走到窗邊,伸手握住了時顏的小臂,感受到衣服布料冰冷的溫度不由更加沉了臉色,“穿著單衣站在窗邊吹風,是不是最近恢復的太好了,迫不及待要給自己增加點難度是嗎?”
時顏愣了愣,目光落在自己小臂上的那只手上,下意識的掙了一下,可能用的力氣有點大,使得這個動作看起來有些突兀。
江其琛空了的手掌在空中頓了頓,伸手關緊了窗戶。
有點讓人呼吸不暢的沉默。
江其琛的視線突然移到了時顏病床旁邊的柜子上,是一束花。
“有人來看你?”
不怪江其琛會這麼問,時顏的病房里除了父母和醫生,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過別的人了,更別說這突然出現的,很明顯是用來探病的花束。
時顏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是陸向承,他……”
“陸向承?”沒等時顏把話說完,江其琛就打斷了她:“他怎麼會來這?你們這麼快就又聯系上了?他不是已經要結婚了嗎?”
時顏有些搞不懂男人那份隱約的怒氣是為什麼,口中下意識的放緩了語氣,好言好語的解釋:“他陪她未婚妻來看一個長輩,禮物忘帶了他就下來去車里拿,抄花園的近路就正好碰上了……花……因為包裝摔塌了就……在我這了。”
……
“你們……說什麼了嗎?”
“就,隨便聊了幾句,他挺驚訝的。”時顏回憶了下陸向承有些蒼白的臉色,“大概沒想到我從死尸一般的狀態突然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他面前,有些太不真實了吧。”
面前的男人臉上出現了熟悉的不悅,時顏趕緊在他開口前補救。
“對不起,我又亂說話,只是個比喻而已,比喻。”
江其琛嘆了口氣,“再過一個月就能出院了。”
“真,真的嗎?”時顏有些驚喜。
“是,你的情況我每天都有跟蘇老師那邊溝通,目前的評估結果很好。”
時顏看著他的眼睛,心里五味雜陳,突然很想問一句——
“你究竟……是因為什麼這樣對我?僅僅是感謝嗎?”
“還是跟我一樣……”
江其琛伸手將她耳邊凌亂的發絲繞到她的耳后,“快點好起來,時顏。”
8
時顏出院的那天是個大雨天。
江其琛本來說那一天過來幫忙接送,誰知臨時被一個急診手術絆住,時顏一家收拾好東西搭電梯剛到達一樓大廳,時顏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陸向承。
自從那次在醫院偶遇之后,兩個人重新加了聯系方式,陸向承常常會發信息過來詢問時顏的恢復情況。
前幾天時顏將自己即將出院的事情告訴了他,原意是希望他不要再操心她的事情,沒想到今天陸向承居然親自跑了過來。
時家父母對視了一眼,時媽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嘆了口氣:“顏顏,跟小陸好好聊聊,我跟爸爸先跑一趟把行李送回去,東西太多你擠在后座也不舒服,一會我們倆接你。”
“好。”
陸向承走了過來,跟時爸時媽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待二老走后,時顏偏了偏頭:“去醫院對面的咖啡店坐坐吧。”
雨越下越大。
兩個人剛面對著坐下來,陸向承看上去有話想說,時顏卻先一步開了腔。
“陸向承,我原諒你了。”時顏微微笑了笑,“本來也就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況且現在我已經好好的坐在這里了,你的新生活也即將要開始,所以……不要再覺得對我愧疚了。”
對面的男人似是受到了很大的震動,仔細看去他的嘴唇似乎都有輕微的抖動。
“時顏,你,你想起來那天……”
“是,我想起來了。”
……
那也是一個雨天。
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存在已久,在校園里還不覺得這種分歧有多可怕,直到他們開始走進社會,開始面臨各種選擇,問題背后所暴露的更深層次的弊端凸顯的越來越嚴重。
經歷了漫長的拉鋸,他們決定分手。
在時顏看來,就像那句歌詞說的一樣——“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在證明了他們并不合適的情況下,這樣的分開反而是一種解脫。
但陸向承并不這麼想,他似乎有些鉆牛角尖,尤其是看到時顏的“灑脫”,更是覺得意難平。
于是,在那輛由時顏駕駛的車上,陸向承瞥見了中控臺上時顏閃爍的手機微信,在時顏好友發來的信息里,他看到了江其琛這個名字的出現。
他突然想起了當年的那幅畫。
于是,尖刻的言語,激烈的沖突,甚至開始爭搶的方向盤,越下越大的雨……
……相較于時顏來說,陸向承傷的不重,由于是時顏開的車,時家父母也都認為是女兒的不當駕駛害的兩人受傷。
最初他希望時顏趕緊醒來,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他自己都不想承認,他居然有些希望時顏就這麼一直沉睡下去。
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麼。
“我們之間,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現在應該早就是毫無關系的兩個人了。”時顏笑了笑,“現在,我好起來了,那場車禍造成的影響會漸漸消失,事情會重新回到軌道上,我們之間,也應該徹底結束了。”
對面的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聲的說了句:“對不起。”
兩個人走出咖啡店,外面的雨依舊滂沱。
“我送你吧。”
時顏有些不明就里,她知道陸向承自那件事之后已經很久不再開車了,她偏頭看過去:“怎麼送?”
“打車吧,”陸向承伸手朝不遠處一輛剛剛下了客的計程車示意了一下,“先送你再送我,反正也算順路不是嗎,也不用叔叔阿姨再跑一趟。”
說的也是。
時顏點了點頭,手上一邊往家打電話一邊坐進了車里。
劈啦啪啦的雨聲中她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她想要確認一下的時候,計程車發動了。
雨勢越來越大,時顏心里莫名的忐忑,忍不住叮囑了一句:“師傅開慢點,不著急。”
話音剛落,前面那輛白色的轎車不知怎麼突然一個猛烈的剎車,剛剛還和顏悅色的答應時顏的司機師傅爆發了一個極大聲的粗口之后,車身一個猛烈的震顫追了前面車的尾。
接著,屁股后面又是一震,自己也被追了尾。
因為是雨天,這邊又是事故多發路段,大家的速度都不算快,在前車太突然的停頓下,幾輛車雖然都追成了一串,好在都不算嚴重。
時顏將胸口處捂著的手放了下來,長嘆了一口氣,驚魂已定之后感嘆自己是什麼命途多舛的體質。
這回要是再出個什麼事兒估計就真的沒那麼幸運了,搞不好真就成為了一具……
呸呸呸,時顏的腦袋里出現了江醫生沉重的臉色,估計他要是在這兒又會丟下那句——“不要亂說話“。
正想著,后座的門突然被猛的拉開,狂風裹挾著雨水放肆的灌了進來。緊接著,時顏的手腕被伸進來的一只手用力的擒住。
冰冷的手。
“江,江其琛?”時顏完全愣住,面前的男人身上黑色的襯衣顏色已經深了好幾個度,額前的頭發上,水滴匯聚成成股的水流滑落到他的臉上,沿著鼻尖,下頜不斷的流下來。
他突然蹲了下來,另一只手撫上了時顏的臉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時顏居然感覺到了些許的顫抖。
“我沒事。”時顏伸手覆蓋在了那只幾乎感覺不到溫度的手上,“江其琛,我沒事。”
下一秒,面前的男人伸出雙臂,緊緊的抱住了她。
“時顏,我不等了。”
“我喜歡你。”
回應他的是時顏在他腰間環緊的手臂。
番外——那個人,愛上你的時間遠比你以為的早
江其琛一向聰明,確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那個女生叫時顏,文科1班的。
自己和她的關系基本算是——沒說過話的零交集。
江其琛覺得,時顏甚至都不一定認識他,但他卻看了她很久的時間。
最早是在課外的一個輔導班上,學校里很多學生都來了這個培訓機構上暑期課,時顏第一天就遲到了幾乎一個小時,她聲稱自己肚子痛,當時坐在最后一排的江其琛瞥了眼她臉上極其深刻的印痕,確認她是起晚了。
當時和旁邊座位的兄弟小小的嘲笑了她一下。
感情的萌生和發展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習慣了在課間操的年紀大部隊里尋找她的身影,在發表講話的時候透過下面黑壓壓的人群企圖看往她的方向,在車棚拿到自行車后故意磨磨蹭蹭,看到她的身影之后才蹬上車從她的身邊飛馳而過……
時顏總是在笑,笑的時候會有一顆虎牙露出來,眼睛彎彎的,很好看。
后來,他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場意外。
再然后,他收到了一幅畫,那天他去了老師辦公室有事,沒去參加跑操。隔著很遠的距離,他看到時顏悄悄的進了他們班的教室,走到了他的桌前。
他把那幅畫掛在了房間最顯眼的地方。
然而,當他還沒能做什麼的時候,他發現,時顏的身邊有了另外一個男生。
大學時期,他和時顏隔著一條街,他偶爾會看到她和那個叫做陸向承的男生。
再然后,他知道時顏和陸向承都回到了家鄉發展,他以為這就是結局了,卻還是在收到可以調動的機會時,填寫了申請。
離她近一點也好。
于是,他見證了那場慘烈的車禍。
他似乎有些選擇性遺忘當時看到時顏的場景,遺忘當時做過的治療,后來聽到時顏輕描淡寫的開玩笑的那句”就是你把我拼起來的啊”時,他才意識到他一點都沒忘。
再也不能承受第二次了。
常常笑著的時顏,常常蹦蹦跳跳的時顏不見了,他只能無數次看著她安安靜靜地面容,聽著她輕輕淺淺的呼吸聲感受她還活著。
他在書店看到一本故事書,封面很像那幅畫,他立刻買了下來。
從那天起,幾乎每個寂靜的夜里,時顏的病房里,他坐在床邊讀一個故事,離開的時候彎腰在她的耳邊近乎乞求般的說一句:“快點醒過來吧。”
那次他聽說美國那邊有個各個國家的醫療交流活動,有各個國家各個專業非常權威的專家出席,他報了名,為期三個月。
他承認,他有些束手無策了。
離開的前一天,他去了看了眼時顏,接著去了蘇老師的辦公室,兩個人正在交流的時候,小護士急急忙忙的沖了進來。
江其琛說不清那一刻的心情,他的手都抖了起來。
時顏醒了,在他離開的前一天,給了他這麼大的好消息。
或許,真的是天意吧。
時顏的康復進展的很好,他也能看出時顏對他的依賴,卻遲遲沒有表明心意。
他擔心時顏現在的心理是一種所謂的“吊橋效應”,那麼對她來說是極為不公平的,他希望時顏可以快點好起來,他可以在一種完全不被任何因素影響的情況下得到她的答案。
時顏乘坐的出租車撞上前面的那一輛轎車,緊接著后面一輛車又撞上時顏的那輛,江其琛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時顏似乎有點被他嚇到,小聲說她沒事。
什麼破吊橋效應,什麼公不公平,他什麼都不要管了。
-完結-
作者:林零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