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恩負義的玩意兒。」
「你也配提我媳婦兒?」
拳頭隨著話語落下,在段橋面前,這女人完全無法反抗,她哭喊著撕打掙扎,卻被輕易捏住喉嚨。
我看見她干癟的臉上只剩一雙發紅發腫、充斥著驚恐的眼睛,嗓子里正發出破碎的音節,跟我在閻王殿里見到的那些被拷打的惡鬼一模一樣。
在她瞪大雙眼將要停止掙扎時,段橋松了手。這女人猛烈地咳嗽起來,隨后捂著胸口干嘔,一邊不顧一切、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期間摔了好幾次,全身都是泥水,她卻也不敢停下來,連滾帶爬,生怕段橋改變主意真殺了她。
18
她消失之后,段橋一個人回車里坐了會兒,取出支煙。
「遇上宋淼言那天我差點把她掐死,可是突然想到你,就停手了。我不想成為殺人犯,這樣大概永遠見不到你了。」他說。
我死之后閻王爺只告訴我段橋說過每個清明都會給我燒紙,讓我照顧好自己,別的基本沒提。
這之后我跟地府簽了合同,再沒有回去,所以關于宋淼言的一切,我一無所知。
「我找人看過,說你死后并不清楚這些事,我就想這樣也好,免得你難過。」
段橋把煙放回去:「我不想讓你知道你救了那種玩意兒,你會傷心吧?陳煙雨?」
難怪總要確定我不在,才來找宋淼言的墳,可是……
我是難過,但我更傷心的是他一個人在荒山野嶺,全身都濕透了,雙眼布滿紅血絲、嘴唇烏青。
那麼冷,卻沒有人抱他一下。
關好窗的車里驀地起了一陣溫和的風,車上柔軟的毛絨小掛件往前一傾,替我吻了他。
19
段橋靠在座椅上沒有再說話,他伸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臉上的神情溫柔起來。
我低頭看時間,一日游快超時了。
也來不及多解釋,我把剛剛從宋淼言的墳上帶過來的紙掛在車玻璃上,提醒段橋不要忘了燒紙,匆匆走了。
「陳煙雨,我在你心里還不如一堆紙錢是吧?」
他在后面咆哮,而我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他最后一眼。
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我看著那輛孤零零停在深山里的車,希望雨快些停了,這樣至少他回去的路沒有那麼難走。
我真的好心疼啊。
20
段橋雖然生氣,可還是給我燒了巨款,這筆巨款很快就到賬戶,我去交款的路上遇到了白無常。
「幫我接個鬼過來吧!」
她把那個人的身份信息塞給我,苦苦哀求:「前幾天我偶像死了,今天老大剛審完,我得去門口等我偶像,如果他能留在地府工作,說不定還能做同事……」
她喋喋不休,泛起星星眼。而我低頭看了看,要接的個老人家,他承了祖上的衣缽,一輩子都在跟鬼打交道。
跟閻王爺大概也是老熟人了,只是要走一走程序。
我按照白無常給的地址傳過去,是深山里,周圍的一切都像死了般寂靜,整座山上只有一間房子。
我左右張望,沒見著魂魄。
「小姑娘,你在找我嗎?」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
「爺爺,您為什麼住這里?」我有點好奇,這地方簡直太壓抑了。
「對整個人間了無牽掛。」
他回答:「我掛念的人都不在了,我希望他們來看我,可又怕人太多嚇著他們。
于是一個人到了這深山老林里,想著他們興許會來跟我敘敘舊。」
「那他們來了嗎?」
「有的來了,有的沒來。」他捋捋胡子,眼睛里并沒有太多情緒,似乎已經參透了人世間的大喜大悲。
「可是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希望把自己的余生困在這種地方,值得嗎?」
就像傳說中的美好事物,你怎麼能確定它真的存在、真的會在某一日出現呢?如果它從來都只是世人的謊言,豈不是白白荒廢了時光。
「這話你不如去問問段橋。」
老爺爺點點我的額頭:「他不也為了讓你回去看他,爛尾樓一住就是好幾年嗎?」
21
我在老爺爺的小屋里看見了段橋扒墳那天放在草棚里的兩床被子,還有一些沒有吃完的米面。
老爺爺告訴我他還算有幾分名氣,當年段橋到山上找過他。
據說段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就像只剩最后一口氣吊著,整個人麻木又茫然,迫切地需要一個理由支撐著他過下去。
得知我死后成為鬼,并沒有真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后,他終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回去之后搬進了陰氣重的爛尾樓,等我回來。
他也選擇了一個不確定的希望,等一場不知道會不會下的雨。
「人生幾十年,誰也不知道往后的路,可至少他好好兒地活下來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老爺爺看了一眼自己生前住的屋子,告別之后轉了身。
「這一輩子啊,最難定義的就是一個值得,什麼叫值得?即便達成了一個心愿,也永遠會有求而不得,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所以很多事只要你愿意,那就是值得。
」他最后說。
22
我把老爺爺送到地府后,白無常突然沖上來抱住我:「聽老黑說你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