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景琛都早早問好地點和結束的時間。
這天結束后,我媽的電話打進來。
「夏寧,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回不回來?」
「不。」
我媽深吸一口氣,語氣肯定:「行,你會回來的。」
不遠處,景琛在燈下等我。
他跨坐在黑色機車上,長腿微微點地。
路過不少女生頻頻回頭。
可他只在望見我時,眼中才涌上笑意。
燈火闌珊處,有人在等我回家。
這是我期盼已久的場景。
那頭,我媽還沒掛斷電話。
我聲音肯定,不自量力:「我絕對不會回去。」
15
但很快的,我就猜到景琛那天或許原本想跟我說什麼。
找上我的,是景琛的經紀人。
我乍一聽也有些蒙,什麼經紀人?
我只知道景琛會調酒。
我是喜歡他,可那喜歡暫時還沒打敗我從小到大的慣性。
我想走一步看一步,從沒過問他更多。
他也沒有說。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三十歲上下的女性,說話干練直接。
「那你應該也不知道,景琛家里欠了不少債。他沒念過大學,高中畢業就去賺錢了。之前做過模特、去過漫展、跑過龍套,他條件很好吧?
「我當時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是個好苗子。現在大家都認些學院派的說法,這樣說可能和現在的價值觀有些違背,但實際上干這一行,長相才是最值錢的天賦。
「我老板替他還了錢,也成了他新的債主。想在這一行出頭需要機遇,雖然我們也一直在爭取,但將近一年的時間,他都一直在上課,沒有很好的機會,拿的是公司每月發的生活費。但我們也沒賭錯,因為一年時間不算長。
就在前不久,有個導演想用他……男一號。」
女人深吸一口氣:「大 IP,啟用一個新人是很有風險的。這或許是他唯一翻盤的機會,所以他很認真,認真到仔細學了調酒,真的找了家酒吧采風做調酒師,也真的跟酒吧的駐唱談個戀愛。」
我一愣。
「你知道嗎?如果你感興趣去看那本書,」制片人輕笑,「會發現或許有些劇情都跟你們相處時的情節一模一樣。」
拳頭微微收緊,我覺得這個說法很荒謬。
但從前的蛛絲馬跡都仿佛有了解釋。
那時,他常來看我唱歌,是出于喜歡,還是只是觀察?
他在吧臺后隨手收起的文件是什麼?
還有。
我生日那天,我們在江邊,他隨口說的想當大明星。
或許只有我在開玩笑。
可我們相處的記憶遠不止這些,還有那些無法忽視的情動與執拗。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不是什麼都能演出來的。」
她攤手:
「我也覺得這種劇情或許不能完全說服你。
「但你母親聯系我,說如果我勸不動你們,那個角色就換個人演。
「這件事我沒跟景琛說,直接來找你談更好不是嗎?你們都年輕氣盛,我又很了解他,萬一他一時沖動做出什麼不好的選擇,那就真是……
「這孩子吃了不少苦,能拿到這個機會不容易。他條件確實好,或許即便放棄了這個機會也總有一天能在這個圈子走出一條路。但你能那麼肯定他蹉跎得起時間?又或許,誰又能保證,這蹉跎的幾年,沒有比他更好更合適的人?你們可能現在還不信,但人這一輩子很短,有些機會轉瞬即逝,好運道或許就那麼幾年。
」
空氣寂靜,一時間沒人開口。
她起身,笑著說了結束語:「夏小姐,謝謝你能聽我說完。」
16
我回去時,我媽正坐在客廳里品嘗下午茶。
我三兩步走上前摔了杯子。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我媽沒被瓷器碎裂的聲音影響分毫,她依舊氣定神閑,還抬手撫了下自己一絲不茍的頭發。
「我說了,你會回來。
「他父親賭博傷人入獄,母親操勞半生得了肺癌,前兩年走了……他們家欠了不少……賭債、治病的錢。
「去娛樂公司摸爬滾打,好不容易啊……這是他出頭的契機。別的我做不了,找找你林阿姨讓這個角色換個人演還是很輕松的,畢竟娛樂圈那麼多人呢。
「夏寧,你可以繼續沖我發火,可你也只能沖我發火了,不是嗎?
「脾氣這麼硬,但你告訴我,脾氣硬能改變什麼?」
我被問住了。
是啊,脾氣硬,能改變什麼?
那天,景琛一直給我打電話,我都沒接。
我媽好像能很輕易地說出「肺癌」兩個字。
外婆也是因為這個病走的,到后期喘息困難,痛苦難耐。
我都不敢想到這個字眼。
我家有錢,給了外婆很好的治療條件。
可我依舊能感受到病痛能帶給人什麼。
這個世界上或許一切事情通過努力都能或多或少改變什麼,唯獨疾病。
如果是那時候的景琛,他沒錢、沒能力,看著自己的媽媽一天一天離去,卻連更好的醫療環境都無法提供……父親鋃鐺入獄,還有外債要還。
會不會特別絕望。
所以必須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
我去了一家咖啡廳,坐在角落里的沙發上,看完了經紀人說的、景琛將要拍的那部戲的原著。
她沒說錯。
撐傘、夜騎,我確實從中看到了我們之間相處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