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慰了自己一番。
然后他發現,這根本安慰不了任何人。
他讓司機立馬調頭回醫院。
晚高峰的立交橋上,調頭比登天還難。
望著窗外漸漸黯淡的晚霞,他有種強烈的預感。
他的妹妹,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正在離開自己。
他不顧司機的阻攔,開門下車,在立交橋上狂奔起來。
跑到橋下,他攔了一輛摩托車。
「送我到醫院!」
他拿出銀行卡,在車主面前搖晃。
「里面的錢都給你!」
「神經病吧。」
車主罵了他一句,騎走了。
他只能掃一輛共享單車。
很快他又發現,他不認識路。
他不認識路啊!
那樣濃稠的黑夜,困住了他。
在很多年前,也困住了顧月。
32
顧山最后還是找到了醫院。
他抓住人就問,他的妹妹在哪里。
有醫生認出了他,上前來跟他握手。
「顧總,您來得正好啊!」
他紅著眼低聲吼道:「你什麼意思?」
醫生被他嚇了一跳。
「捐贈者的生命體征已經很微弱了,科室那邊正在準備手術。」
「這樣摘除下來的眼角膜,活性才是最好的。」
「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就可以…」
顧山發瘋了一般,拽著醫生的領子狠狠搖晃。
「不可以!」
「她在哪里,帶我過去!現在就帶我過去!」
醫生試圖讓他冷靜下來。
可他此刻已經失去所有理智。
他要見他的妹妹。
顧月的病房在六樓,他就爬到了六樓。
走廊里,大批醫生護士圍在病房前。
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顧山沖過去。
「停下!都給我停下!」
眾人面面相覷,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他從玻璃窗往里看,蘇夢正趴在床邊哭。
醫生在為躺在病床上的顧月蓋上白布。
顧山差點暈厥。
他掐著自己的虎口,強迫自己清醒。
醫生將顧月推出來,門外醫生接過轉運床,就要將她推往手術室。
顧山堵在門口,一把揭開白布。
顧月安靜地閉著眼,皮膚幾乎透明,青紫的針孔遍布全身。
「她還沒死!她還可以搶救的!」
34
蘇夢看清來人后,上前狠狠扇了他兩巴掌。
「你現在來干什麼!」
顧山沒有生氣。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告訴我,月月到底怎麼了?」
蘇夢眼中的悲傷化為無限的恨意。
她冷冷地看著他,如同在宣判對顧山的刑罰。
「血癌晚期。」
「血癌晚期…血癌晚期…」
顧山嘴里喃喃道。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
「我是她的哥哥,我可以救她的。」
醫生們只覺得他可笑,不再理會他。
顧山什麼也不管了。
他趴在地上,用手抓住了轉運床的輪子。
「這位先生,請您不要干擾手術!」
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顧山從地上跪起來。
他一只手緊緊卡住輪子,另一只手高高舉起。
「我是她的哥哥,我可以救她!」
「我妹妹得了血癌,我是她的親生哥哥,你們抽我的血,抽我的骨髓…」
「醫生,她還沒死,她可以被救活的!」
「求求你們,我給你們錢!」
「不要…不要!」
保安已經到了,他們拽住顧山的雙手往后拖。
轉運床的輪子重新轉動起來。
手術室的大門緩緩合上。
「你們取我的眼角膜!」
顧山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全身都在不停抽搐,嘴角也泛出白沫。
不一會兒,他便失去了意識。
35
顧山沒有見到妹妹的最后一面。
他出院時,顧月的遺體已經火化了。
骨灰被蘇夢帶去了英國。
他沒有資格去爭。
他的妹妹,將永遠長眠于異鄉。
英吉利海峽的風,會吹干她的眼淚,撫平她的悲傷。
那筆投資很順利地拿下了。
慶功宴上,王總帶著女兒來給顧山敬酒。
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謝謝哥哥!」
顧山有些恍惚。
他蹲下來,輕輕抱住女孩。
「不客氣。」
他盡量用最輕快的語氣回答。
可眼淚還是不可避免地流了出來。
他想他自己的妹妹了。
36
顧月生前住的筒子樓要拆遷了。
顧山鼓起勇氣,去看了一眼。
屋子很小,地面和家具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蘇夢把遺物都帶走了,沒有給顧山留下半分念想。
他只能坐一坐顧月曾坐過的沙發,躺一躺顧月曾睡過的床。
床板很硬,床腳還有些不穩。
他蹲在床邊,費力地想修好這張床。
也許修好它,他的妹妹就能睡個好覺了。
可這張床太破舊了,他稍稍用力就全部散架了。
等飛揚的灰塵逐漸下沉,一沓草稿紙靜靜地躺在破碎的木板中。
他又驚又喜,如同發現了寶藏。
可當他攤開那些泛黃的草稿紙時,臉上的驚喜逐漸消失了。
那是顧月的畫。
十幾張紙都畫著同一個內容。
畫里面的女孩正被一群男人強暴。
她筆下的線條痛苦而凌亂,卻十分真實。
因為顧山一眼就認出那個女孩是他的妹妹。
37
顧山動用一切關系,找到了當年的那群男人。
他們過得很幸福,有老婆孩子,還有不錯的工作。
所以當他們看見顧山時,立刻跪在地上求饒,然后將宋星星供了出來。
顧山沒有打算放過他們。
他把他們送進了監獄,還安排人在里面往死里折磨他們。
就像當年他們折磨顧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