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好看又熟悉的眉眼,如今凝著冷意,卻讓我鬼使神差想到了三年前。
房間的燈光被調暗,浴室里的水霧飄出來。
周昀幫我吹著頭發,不知不覺中,溫熱的指腹就沿著脖頸一路往下。
他動情時眼尾會微微發紅,歡愉到極致,桃花眼也暈開一片水霧,像是一場漫長的山澗春雨。
惹人湍急。
想到這里,我咽了咽口水:「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
正巧這時候,我手機響了。
是我媽打來的電話:「程寧寧你是不是又在樓下喂流浪狗?趕緊回家,這麼晚了。」
「哦哦好。」
我忙不迭地應聲,掛了電話,看著周昀:「我媽催我了。」
他不松手:「地址。」
「啊?」
「你家地址告訴我,然后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
周昀的語氣十分不善,「再拉黑我,我就去你家找你,盯著你把我放出來。」
我含淚把他從黑名單拉出來,又把家里的地址發給他。
沒想到周昀根本不信:「這地址是不是又是你編的?」
我大怒:「你對我一點信任都沒有嗎?」
他嗤笑一聲:「有前科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
「……」
我自知理虧,默默撤回剛編的小區名和門牌號,輸入真實地址。
周昀收起手機,滿意地離開了。
臨走前,還不忘報復性地在我發頂揉了一把。
回去的路上,我踩著雪,陷入三年前的記憶里。
那時候,我二戰考研剛結束。
和家里關系鬧得很僵,過年都沒回去。
外出旅行散心,結果碰上疫情。
只能縮在酒店里打游戲。
陰差陽錯就認識了被困在隔壁的周昀。
或許是吊橋效應,或者是封閉環境下的荷爾蒙作祟。
總之,我們在一起了一段時間。
那時候我不知道周昀的真實身份。
他在我心里,是個長得很帥,某些方面天賦異稟,但身上有一堆小毛病的男人。
潔癖很嚴重,不讓我說臟話,連 dirty talk 都不許,睡覺喜歡死死扒著人,還不能關燈。
后來酒店解封,恰好考研成績也出來了,我要回去準備復試,干脆跟他提了分手。
那時候我還以為,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
走到樓下時,手機屏幕亮起,周昀給我發來一條新消息:
「你一戰考研那次,在你牛奶里下瀉藥的堂姐,就是程瑤吧?」
我沉默片刻,沒有回復,只是收起手機,上樓開門。
剛進屋,迎面撞上我爸,穿著外套,沉著臉站在玄關。
我媽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屋內氣氛凝滯。
我爸一看到我,就冷冷地開口:
「現在跟我出門,去你叔叔家道歉。要是瑤瑤不肯原諒你,你也別在這個家過年了。」
4
我不應聲,默默地彎腰換鞋。
剛直起身,我爸一個耳光就甩了過來:「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眼里還有我這個長輩嗎?!」
他沒留力氣,哪怕我偏頭躲開,指甲刮過我臉頰,還是劃出了兩道血印子。
血珠落地,我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看您,早說這話,我早就不回來了。」
「你他媽的——」
我媽坐在沙發上,也跟著陰陽怪氣地開口:
「喲,這是又帶上我了。程海遠你說你,這麼喜歡程瑤,干脆讓弟媳過繼給你唄,反正你也看不上我寧寧。」
「她需要我看得上她?跟個狐貍精似的,打了個照面,就勾得人家周總為難瑤瑤。瑤瑤那麼優秀,哪里比不上她?」
無聊,真是無聊。
我低著頭想,如果不是親耳聽見,誰會相信這詞是一個父親用來羞辱自己女兒的?
高中那會兒我年紀還小,看不明白這些,也把家里這些事情匿名在網上發過帖子。
那時候很多人回復,讓我反思一下自己。
畢竟每對父母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如果他們對我這樣,一定是我也有問題。
那時我日思夜想,可總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想不出來,就不想了。
我轉身開了門出去:「那我走了,不打擾你們一家過年。」
「你他媽在威脅誰?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
我爸的大吼大叫被關門聲截住,戛然而止。
我兩手空空地下樓,走到小區門口,拿出手機,準備搜搜附近的酒店,還有沒有空房間。
「程寧寧。」
聽到周昀的聲音,還以為是幻覺。
他從自己那輛黑色的蘭博基尼上下來,快步走向我:「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麼又下來了?」
目光落在我臉頰上兩道血痕上,表情一下子沉下來。
「誰弄的?」
「不小心劃到了。」
我欲言又止地打量他,「周總,這大晚上的你不回去,守在我家門口干什麼?」
「怕你逃跑。」
他緊緊盯著我,那目光就好像一個被拖欠工資許久的苦主,終于找到了東躲西藏的老板。
卻發現對方又準備卷款跑路。
我們倆的距離靠得很近,從他身上傳來一股清新的木質香調,像是忍冬。
我短促地失神了一瞬,飛快回過神,又開始習慣性胡說八道:「我逃你追,我插翅難飛。」
「你要去哪兒?」
五個字,讓我沉默下來。
好半晌才蔫蔫地說:「不知道……可能找個酒店住一晚,明早回學校。
」
但正逢過年,今年又是第一年放開,整座城市的酒店都被游客和走親訪友的人住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