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掉眼淚,嗓子都啞了。
「我就是傅聞靳啊,小禾。」
我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篤定地說道,「你不是傅聞靳。」
「傅聞靳從來不會騙我,傅聞靳從來不會讓我哭,你不是傅聞靳。」
我看他又背過身去擦眼淚,不敢在我面前放聲大哭。
這人真的很奇怪,他非要說自己是傅聞靳。
不是,我記憶里的傅聞靳不是這樣的人。
我記憶里的傅聞靳,永遠最愛我,永遠不會讓我哭。
「睡一會兒吧,睡醒了,你的傅聞靳就回來了。」他轉回身來看著我,語氣溫柔地給我掖好被角。
我看著半空中的輸液器,一滴,兩滴,三滴,四滴……
「傅聞靳說,他一會兒就來看你,你別急,慢慢等。」
我點點頭,「我慢慢等,我們慢慢走,我跟他能在一起好久好久。」
這個人又哭了,他的眼淚一直燙得我不舒服,可我掙脫不開他的手。
真奇怪,算了,我就信他一次吧。
沒準等我睡醒,我的傅聞靳就回來了呢。
我閉上眼睛睡了過去,這一覺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晴了。
是一個很好的天氣。
可我床邊還是坐著這個人,他胡子拉碴,看著無比憔悴。
我撇撇嘴,傅聞靳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呢?
他一定在騙我。
「小禾,你好點了嗎?」
我不去看他,只是翻來覆去地問。
「他來了嗎?我還在等他呢,他什麼時候來呀?」
傅聞靳躺了上來,他一手搭在我臉邊輕柔地安撫我。
「嗯,來了,馬上就來了,你等等他。」
以前生病的時候,傅聞靳總是抱著我,用手背摩擦著我的側臉哄我睡覺。
他手背上的膠布摩擦得我臉生疼,心里卻不疼了。
我知道,我的傅聞靳一會就要來看我了。
「你也生病了嗎?你活著真好,可你能不能把我的傅聞靳還給我呢?」
我仰起頭看著他,卻再也不能將他跟我記憶中的人聯系到一起了。
傅聞靳想抓我的手,卻被我反過來輕輕握住。
其實我是想用力地,可我實在沒有力氣了。
我懇求地看著他的眼睛,「我求求你了,你不是活了嗎?你不是好了嗎?我的傅聞靳去哪了?」
他答不出來,也不會說話,就只會哭。
「你的傅聞靳在這兒,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你……你怎麼就不信呢?」
「再等等,小禾你再等等!別這樣,別丟下我啊……」
不等了,我大口喘著氣,我等了太多個春夏秋冬,我等煩了。
我在他懷里沒了力氣,緊握著他的手也垂了下來。
不等了傅聞靳,我累了,我不就不等你了。
下一次春暖花開的時候,該輪到你等我了。
意識消弭的那一刻,我聽見了傅聞靳的聲音。
他聲嘶力竭地喊我,喊我什麼來著?
哦,對了,他說。
他愛我,要我以后跟他結婚的。
番外
以前的時候總聽他們說,人死了,最后枯竭的器官是聽覺。
他們沒說錯,真的是。
對這一點傅聞靳深有感觸。
林予禾死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著。
她一定聽見了。
傅聞靳說,下輩子,換我受苦受罪,我還要娶你。
我還要跟你結婚。
林予禾于十點三十一分二十七秒,心臟停止跳動。
同年同月同日,傅聞靳于十一點十三分,用桌上的水果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嚨。
他用了四十二分鐘的時間,給林予禾換了一身衣服,攏好了頭發。
又給李南一打了電話,讓他們過來一趟。
傅聞靳躺在林予禾身邊,一直哄著她,就像她以前生病那樣。
「我也想不通,我明明不愿意讓你離開我,怎麼還竟做混賬事呢?」
「思來想去,我該死。」
「恨我吧小禾,恨就能讓你永遠也忘不了我,恨就能讓你到了那邊,看見我的時候也想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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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玥跟李南一趕到的時候,傅聞靳正在里面抱著一具尸體唱歌。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徐玥一手扶著門框,一手緊緊地捂住嘴巴不讓哭聲傳出來。
林予禾以前說,她不想死,她還沒等到結局呢。
現在結局明了,她的傅聞靳回來了,就是回來得有些太遲了。
「聞靳,別傷心了。」李南一架著徐玥的肩勸他,「她想讓你活著,不是想看你這樣的。」
傅聞靳充耳不聞。
他低下頭去吻了吻林予禾的額頭,「別害怕小禾,你的傅聞靳真的來了。」
桌上林予禾用過的那把水果刀拿在了傅聞靳的手里。
驚得門口的兩個人想上前去攔他。
「別過來。」傅聞靳看著林予禾的臉輕聲說道,「她睡著了,別吵醒她。」
「傅聞靳!」徐玥崩潰地哭著大喊,「你的骨髓是林予禾捐的!你現在想干什麼?!」
「她捐了自己的骨髓是想讓你活!你就這麼回報她的?!」
李南一沉默地看著他,「聞靳,別這樣,予禾過得夠苦了,你別讓她再傷心了,把刀放下吧。」
「傅聞靳!你如果真的死了,她一定恨你!」徐玥用力地砸著門,「你把刀放下!」
那時候林予禾已經病了,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躺在那里捐了骨髓。
她恨現在的傅聞靳,可不恨從前的傅聞靳。
她無怨無悔地付出,根本不想求回報。
「我就知道,她怎麼可能不來看我呢?」
傅聞靳露出一個凄慘的笑。
原來,那時候他受的苦,林予禾也在受。
傅聞靳沒忍住,低頭又吻了吻她的眼睛。
「小禾,看著我,我來了。」
他手中的水果刀在李南一跑來前割了下去。
李南一目瞪口呆,下意識回過頭去捂住徐玥的眼。
可她還是看見了,徐玥凄厲地大喊一聲,招來了不少醫生護士。
他們急匆匆地破門而入,又急匆匆地要給傅聞靳做急救。
太晚了,他沒給自己留退路。
傅聞靳是真的不想活。
呲出來的鮮血濺到了他跟林予禾的身上,白色的被子上染滿了紅色的血。
周圍站著一圈人。
就好像結婚時,林予禾穿著的白婚紗跟他手里拿著的紅玫瑰。
他們面對面地微笑著,前方的來賓給他們鼓掌。
從某種意義上講,傅聞靳沒有食言。
「我永遠愛你。」
他做到了永遠。
當下即永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