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出來。」
他態度并不輕緩,可我手指尖上微涼觸感卻柔軟的緊。
抬眸看他,何川正低頭細細擦拭,蓬軟額發隨意垂下,遮擋住沒有好的擦傷。
從高中開始,他的衣服口袋里就總有一小包濕紙巾。
每次我上完體育課或者吃完零食,濕紙巾都能被他精準扔到我書桌上,最后酷酷來一句,「擦手,臟死了。」
當時,我只覺得他這個人婆婆媽媽。
現在回看,那些年少時不曾理解,難以言說的心思,竟都是蜜糖的雀躍。
桀驁,意氣,蓬勃,都在眼前這個人身上逐漸沉淀隱匿下來。
他對我的縱容,卻十年如一日以不高明的方式肆意增長。
就像,擱在茶幾上的濕紙巾,還是那個和他人設不符,卻被我夸可愛的粉白色包裝。
14
「怎麼了?」
已經撲到何川的懷里,我眼眶透紅,不想讓他看到。
何川習慣性回攬我,掌心穩穩抵住我的腰,方便我能把下巴放到他的肩膀上。
我想,離開他該是類似香煙戒斷的感覺,緩慢地,把依賴和成癮從身體里剔除。
以為時間已經足夠漫長,卻本能渴望再次接近。
「何川。」
「嗯?」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遮掩哭腔。
「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有叔叔他……」
我明顯感覺何川的身體一僵,環著我的手臂在無意識收緊。
呼吸聲交錯著此起彼伏,他胸腔的震動傳遞到我身上,酥酥麻麻。
何川的頭順勢埋進我頸窩里,悶悶的。
「蔣落落,對不起。」
那一刻開始,我終于知道了那段被少年刻意隱藏的孤單時光。
當年,何川父親在抓捕罪犯途中被狗急跳墻的嫌疑人連捅數刀,醫生和護士把呼吸微弱的他從血泊里抬進救護車。
手術室的燈長明,從夜半到清晨,從黑暗到光明,地平線上空的曙光最終卻沒有帶來希望。
不轟動的案子,知道的也寥寥數人,唯一的諷刺即是,以年輕生命為代價也擠不上社會版的頭條。
短短的篇幅只夠寫上一人緝拿歸案,兩人畏罪潛逃。
英雄少歸路,碑前空蕩蕩。
路人經過不會多停留一刻,可能還會問上句「這是誰啊,這麼年輕,真可惜。」
殊不知,最該可惜的不是青年身死,是魂滅無名……
老局長與何川家私交甚好,罪犯團伙尋仇這種事情在現實生活中概率并不高,但為了穩妥,商量決定把何川和母親送出國暫避鋒芒。
后面,就是我知道的事情了。
分手,出國,不再相見。
他強裝平靜,不咸不淡的聲線似乎這些都發生在旁人身上。
15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輕輕問他,酸脹感好像被揉碎了填進身體,無力交織難過。
他嘆息,一點點把自己的心捧給我看。
「我當時很慌亂,怕連累你,更怕告訴你我就沒有勇氣再離開。」
微涼感蔓延脖頸,何川大滴的淚透過皮膚,直直砸向我的靈魂所在。
「蔣落落,我何川就是喜歡你,不想你為任何事苦惱。如果我一定要走,比起讓你擔驚受怕,我情愿你恨我,情愿你當是看錯了人,然后繼續快樂,無憂無慮去當別人的公主。」
「你喜歡的菜,我都去學,你討厭的人,我都不理。」
「我被人揍的迷迷糊糊,滿心想的都是能再見你一次。」
我跟著他哭,熾誠的人如何偽裝都是熱烈。
「何川,你個大戀愛腦。」
我不受控制地想罵他。
罵他知道我所有秉性,連雨天也會多為我帶一把傘。
罵他二十年來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趨,笨拙的言語詞不達意 。
罵他接受我的遲鈍和不解風情,用心保護我不受傷害。
罵他一個人面對不如意的人生,不給我帶來絲毫陰霾……
「蔣落落,你罵我嗚嗚嗚嗚。」
何川鼻尖在我身上磨蹭,惹得我一陣酥癢。
頭一回知道,他撒嬌這麼……油膩!
16
微妙默契,我倆維持最初的姿勢,無言卻勝過世間萬語。
透過窗,絢爛星河高懸于蒼穹之上,目之所及,皆是微弱柔和的銀輝。
何川就像光一樣無聲闖入每個角落,悄悄給我黑夜中不懼怕的理由。
也許自己都沒意識到,我的強勢,毒舌,理直氣壯多半是因為,他在身后。
是因為,我堅信著,他永遠為我撐腰。
「蔣落落。」
他突然開口。
「嗯?」
「我不打算做飯還債了。」
什麼?!
我直接彈起來,一碼歸一碼嗷,怎麼還趁火打劫了 。
年輕人不講武德。
何川眉梢的笑痕轉瞬即逝,立馬換上一嚴肅表情。
湊近我耳邊,溫熱氣息夾帶著不羈的松柏香附上耳廓。
就在我以為有什麼少兒不宜的內容出現的時候……
「我要重新追你!就當是還債了。」
……
刺激勁爆的畫面呢?氣氛都烘托到這里了,就這?!
我清清嗓子,從他懷里退出來。
「其實吧,你倒也不用……」
下一秒,何川捂住我的嘴,兇巴巴的,「你現在應該說,你同意我的追求?」
「說啊。」
不是,大哥,你捂住我的嘴讓我說話,是您腦殘還是我智障。
我癟著嘴(當然,他看不見),點點頭。
呵,不知好歹的狗男人。
17
「林總,今天真是麻煩您了。」
一天工作結束,我狗腿著客戶走出公司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