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隱隱感到不安,下意識就松開了手。
實在是沒法繼續裝深情了。
我怕陳易淮會入戲。
16
而事實上, 事情的發展真就如我所想的那樣狗血。
在這個無人打擾的醫院里,陳易淮的話一天一天地多了起來。
他不再關心治療進展, 不再追問自己到底還有多長時間。
他開始拉著我一遍遍講述自己在外的不易。
他在乞求我的原諒。
他說:「當年那樁事,不管你信不信,那都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
我手捧著削了一半皮的蘋果, 回道:「結果不是你想看到的,我就能當它沒有發生過嗎?」
「你還是恨我……」
我否定道:「我不恨任何人。」
「你說謊……你就是恨我!」
陳易淮有些激動:「你就是不肯原諒我,為了那個失去的孩子……」
我沉沉地舒了口氣。
到底還有多久?
這段難熬的日子到底還有多久?
算了,就當我給自己再積一點功德吧。
我決定說教說教眼前這個大限將至的男人。
「陳易淮, 人總要往前看的。」
陳易淮默默聽著。
「一味沉溺在過去的傷痛中, 才會永遠看不到未來的燦爛。」
所以, 上天給了我最好的饋贈,我將永遠心存感恩。
當然,陳易淮未必聽得懂我的言外之意。
他只是疑惑:「如果你真的放下了……放下了那段過去,那為什麼……為什麼后來你……你又變了呢?」
手里的蘋果不知不覺竟被我削成了渣渣, 我始終還是沒有想象的那麼沉著冷靜。
我不想跟陳易淮發脾氣,一點都不想。
但他一直在挑戰我的忍耐底線。
我沖他厲聲吼道:「你賤不賤?」
我已經能夠猜到他即將跟我說什麼了。
說他不停地找女人, 只是想試探我對他是否真心,只想知道我是否還在意著他。
索性, 我替他把話說完好了。
我說:「不要把你的禽獸本性說得那麼好聽, 陳易淮, 你這一生,就不能活得真實一點嗎?」
他仰頭巴巴地望著我。
我捋了捋耳際的頭發, 索性和他攤牌:「我真的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他瞬間了然,抿著慘白的唇, 似笑似哭道:「快了,難為你忍耐了這麼久。」
我頃身,湊近了他的耳畔:「我應得的,為此付出點辛苦, 也不算什麼。」
17
據師兄所說,如果選擇保守治療,陳易淮興許還能拖個半年的樣子。
但陳易淮自己拒絕了。
他選擇了極端的治療方法。
當然……
沒有奇跡。
我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是個痛失丈夫的可憐女人。
用媒體們慣用的話術所說——
盡管繼承了巨額遺產,卻永失所愛。
我不擅經營,所以公司上下都沒有什麼大的人員變動, 僅僅是花錢請了個職業經理人去為我奔波勞碌。
至于剩下的日子,如我所愿, 逍遙自在。
后來偶然得知, 當年周聲聲那里得到的陳易淮行蹤消息,是陳易淮的特助自作主張給出去的。
他以為, 陳易淮最后的日子,還得有個心愛的女人陪伴才行。
心口的某個地方,似乎莫名被人刺痛了一般。
我咬了咬牙,輕輕抿了一口面前沒有加糖的咖啡。
隔了兩個桌位的小男生盯著我看了許久, 我也朝他看了不下三次。
對面坐著的師兄調笑道:「唐悅, 你不是吧?那孩子看著怕是還沒有二十歲,不適合你的。
」
我沖師兄翻了個白眼:「我可以等到他二十歲。」
師兄無話可說,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可眨眼的工夫,我已經湊到了那小男生的身邊。
我要他給我看看身份證, 男孩靦腆地從包里掏了出來。
我低頭掃了一眼,然后沖不遠處的師兄吐了吐舌頭。
哪里沒有二十歲?
人家明明已經二十二了!
只是長得嫩而已。
「姐姐……」小男生從我手上抽走了他的身份證。
我問他:「去哪兒?我家,還是你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