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舅舅一把將我甩開,翻了個白眼:「鬼做的東西也敢吃,你這丫頭,真是不要命。」
我反嗆:「鬼做的都比你做的好吃。」
他噎了一口,伸手就要去拿自己的雞毛撣子。
我及時打斷了他。
「我不是來找你挨打的。」我說,「我家的鬼現在好像正在慢慢消失,這是什麼原因?」
他瞪大了眼睛:「你把鬼養在家里?」
「不是我養的,她本來就在那。」
他扶了扶眼鏡,手指裝神弄鬼地掐了幾下,問:「你最近,有沒有碰見什麼不尋常的事?」
「也沒什麼吧。」我想了想,「就是覺得很容易困,上次過馬路還不小心被電動車擦了一下,應該是我加班加多了。」
他頭痛得狂掐自己的睛明穴。
「你……」
似乎是平復了一會兒心情,他再次開口。
「長期和鬼待在一起,是會損害自己的氣運的。至于你說她正在消失,應該是時間到了,她沒法繼續在人世間存在下去了。」
「那她會去投胎轉世嗎?」
舅舅又嘆了口氣。
「不是正常死亡超度的鬼,是沒辦法投胎轉世的。『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微死無形』,她消失之后,只會成為一個你無法感受到的東西,永永遠遠地游蕩下去。」
「那我能怎麼幫她?」
「你還想幫她?」舅舅板起臉,「別人見了鬼,除了還來不及,你還想幫她?」
「可是。」我擰著眉道,「她也沒做錯什麼事吧。」
14
從小我就覺得很奇怪。
那些書里寫的,戲里唱的,別人說的紅衣厲鬼,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
她們長發漆黑,身著喜服,指甲尖利,雙眼流血。
可她們報復的、殺的,只是那些辜負過、害過她們的人。
我不是那樣的人。
所以我一點也不懼怕她們。
我只覺得她們可憐。
舅舅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最后道:「如果你真想幫她,可以問問她在人世的執念是什麼,替她解決,她說不定就超度了。」
「這個我知道。」我忙說,「她想找到她生前的丈夫,但我在網上搜索過了,什麼都找不到。」
我舅舅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
「你上網查能有個屁用,查這種東西,當然是去地方縣志啊。」
他將我的手拖過去,在上面快速寫了一串地址。
「去這個地方找找吧,臨城本地的縣志,你都可以問他。」
我收回手看了看,道:「行。」
「但你要注意時間。」舅舅說,「按照你的描述,你家這個鬼,最多還能存在兩個星期。」
說完,他將一個金燦燦的護符從身上摘下來,掛在我的脖子上。
「帶著這個吧,能讓你少受點影響。」
15
從舅舅的店里出來,我轉身就照著手上的地址找了過去。
那是一幢位于臨城本地的老宅,位置就在旁邊一幢熱門的景點老房子旁邊,似乎算是附屬建筑。
很遺憾的是今天關門。
我看了看旁邊的門牌,說周一休息。
……現在的景點都這麼任性的嗎?
無奈之下,我只好先回家。
江貞婉照例還是坐在沙發上,看見我回來她有點意外,幽幽地飄過來,問:「今天怎麼這麼早回家?」
我隨口扯了個謊:「老板說放假。」
她點點頭,飄進廚房,不知道弄什麼去了。
我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投屏,看最近的影視劇。
過了一會兒,江貞婉將煮好的甜湯端到我面前,又轉頭去打掃衛生。
這樣的江貞婉,怎麼可能是紅衣厲鬼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里忽然就有些煩躁。
「你不要忙了。」我說,「坐下來和我一起看電視。」
她攥著掃把遲疑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
「不了。」
說完,她又自顧自地拿起抹布,開始擦柜子。
我有點坐不住了。
「婉婉。」我喊她,「你有沒有一點自己的愛好?」
16
江貞婉靜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很久。
似乎對她來說,這是個很困難的問題。
最后,她緩緩地問:「什麼是愛好?」
「就是你喜歡做的事。」
「喜歡……」她重復了一遍,「娘說,夫君喜歡的事,就是我喜歡的事。」
「不是這樣的。」
我將游戲手柄分給她。
「坐下來,跟我一起玩。」
她猶猶豫豫,也不知道是不情愿還是不敢。
我板起臉命令:「快點。」
她只好慢慢地走過來坐下,握住手柄。
17
我和江貞婉玩賽車大戰,一直玩到了晚上。
中途幾次她要去做飯,都被我攔了下來。
快八點的時候,外賣員敲門,送來披薩和炸雞。
我啃著炸雞向她說明。
「看見了嗎,你不是非要做飯不可,現在的時代,能讓自己吃到飯的方式很多。你也沒有要給我做飯打掃的義務。」
江貞婉抱著游戲手柄沒說話,像是很認真地在理解這段話。
我又拿出一杯奶茶。
「喝喝看。」
江貞婉聽話地接過去抿了一口,眼睛快樂地瞇起來。
「好甜。」她說,「好喝。」
想了想,她又小心地說:「還想再甜一點。」
我答應她:「那下次再給你點。」
這時,我想起她的執念,于是問:「你為什麼非要找到你夫君不可?」
「因為……」她慢吞吞地說,「我娘說,沒有結婚生孩子的女人,就是沒有活過。」
「所以呢?」
「我沒有結成婚,也沒有生過孩子,所以我也沒有活過,對不對?」
她仰頭望著我。
淡淡的血淚從她干癟的眼眶里流出來,像擠出來的玫瑰花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