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不睡一起嗎?」
「當然不。」我嚴厲拒絕,「我的床不分給任何人——鬼也不行。」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行。」
我無情地關上門。
然而,門被甩上的最后一秒,我從門縫里望見江貞婉呆呆地看著我,像是很失落似的,往角落瑟縮了一下。
怪可憐的。
房間陷入漫長的寂靜,我想了想,最后還是打開門。
江貞婉仍然端坐在原來的地方,大紅嫁衣,流血的漆黑雙眼。
見我重新開門,她又仰起頭,茫然地望著我。
我板起臉。
「進來。」
她的嘴角大大地綻開,看起來開心極了。
還挺好哄。
5
我們當然沒睡在一起。
我讓她睡在床上,自己則打了個地鋪。
——天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一個女鬼讓床。
臥室的米色窗簾拉了一半,月光從簾與簾之間落進房間,照得她臉上的血痕亮晶晶的。
礙眼。
我忍不住從手邊抽了張濕巾遞給她。
「擦擦。」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摸索著在自己臉上比畫了兩下,像是很困惑。
我提醒:「把眼淚擦掉,用力點。」
她聽話地去做,但不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擦去血淚。
我重重嘆了口氣。
聽見我的嘆氣聲,江貞婉的身體狠狠一抖,像是被嚇到一樣,又變得惶恐起來。
「對、對不起……」
「沒人怪你。」我說,「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工作實在太累,這個時間,我沒力氣再管她。
我翻了個身,迅速沉入夢鄉。
徹底失去意識前,我模糊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貼上我的臉。
6
我發誓,如果江貞婉敢吵我睡覺,不管她現在埋在哪里,我都一定會把她的骨頭挖出來。
好在她沒那麼干。
一夜好夢,第二天,我迷迷糊糊地聽見廚房又傳來碗打碎的聲音。
我瞬間睜開雙眼,一個箭步沖到廚房門前。
果不其然,江貞婉愣愣地站在碗柜前,被我抓了個正著。
被摔壞那麼多碗,誰的脾氣也不會太好。
我怒氣沖沖地問:「你又在干什麼?」
江貞婉卻好像不會讀表情一樣,顯得無比開心。
「您、您起來啦。」她高興道,「我給您做了早點,請您嘗一嘗吧。」
我怔了一下,回頭去看,這才看見小小的餐桌上擺滿了精美的早點。
皮蛋瘦肉粥、煎雞蛋、小籠包。
小籠包旁邊,甚至還很貼心地放好了一小碟醋。
她緊張地捏了捏手。
「冰箱里只有這些東西……就試著做了一下。您要是覺得不合口,請您買一些菜回來,我還會做很多其他的……」
我有點傻了。
「……你還會用電器?」
「會呀。」她點點頭,「我看其他人用過,學會了。」
槽點太多,我一時都不知道從哪兒吐起。
在她期盼的漆黑目光中,我默不作聲地坐到桌前,舀了口粥送進嘴里。
綿軟溫厚的米香混著皮蛋的特殊香氣在口中化開,隱約還能抿見柔潤的肉味。
只一瞬間,就讓剛剛起床的火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貞婉如臨大敵地站在我身邊。
「好、好吃嗎?」
我悶聲不響地拿起筷子,將桌上的早餐掃蕩一空。
……我真該死啊。
7
吃過早餐,我與江貞婉并排坐在沙發上。
難得的周末,我正好可以抽點時間問清她的事。
吃人嘴軟,我也不是那種不知恩圖報的人,能幫的事情還是盡力幫一下。
據江貞婉說,她可以正常地觸碰家里的東西,但無法觸碰到我。
于是我猜想,她只能觸碰無生命的物體。
我伸出手碰了碰她,隨后不出意料地看見我的手從她的掌心穿過去,像穿過一片幻燈機的投影。
江貞婉花容失色。
「怎麼會這樣?」
「不是說了嗎。」我直截了當地戳穿,「你已經死了,現在是個鬼。」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血紅的小嘴微微啟張,好像很受打擊。
「怪不得他們都那麼害怕我……」
敢情她現在才知道。
我接著道:「按照一般的套路……鬼魂逗留在人世都是還有什麼心愿沒有完成,你有什麼心愿嗎?」
江貞婉半天沒回我。
她低著頭,似乎十分沮喪,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我說:「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先別難過。」
她沒有反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
又過了一會兒,她小聲地抽泣起來。
我真的很不會安慰人。
想了半天,我從旁邊拿了個敲背錘,開始敲她的肩膀,希望能幫助她放松。
但江貞婉哭得更兇了。
「所以說,你不是我的夫君?」
「都說了多少次了,我真的不是……」
江貞婉又不說話了。
她的血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嘩嘩往下淌,得虧這沒有實體,不然我這拖地得拖到什麼時候去。
想了想,我把自己筆記本電腦拿出來,借著她哭的這段時間開始剪片。
我是個后期師,加班是家常便飯,時間很寶貴,不能浪費。
她哭到一半,抽抽搭搭地轉向我。
「……你不安慰我嗎?」
「怎麼安慰?」我疑惑,「我又不能讓你活過來。」
「那你也應該安慰一下我。」她委屈道。
得,還是個大小姐。
我放下鼠標,無奈地交疊雙手。
「說說看,你的需求是什麼?」
江貞婉沉默很久,惴惴不安地轉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