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一家想霸占姥姥的紙扎鋪。
不把姥姥去世的消息告訴我。
他們不知道,我從小參加折紙大賽。
練就一手神乎其技的折紙術。
小時候一身反骨,不聽老人言。
給不少紙人點了眼睛。
紙扎鋪地下室里藏著我童年時期的作品。
一旦被放出來,各路鬼怪就會穿上紙人皮。
當舅舅打開地下室,一堆與活人無異的紙人,齊齊地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
舅媽終于哭著給我打電話:「彤彤,你快回來。」
1
公司分配的公寓。
三室一廳。
我住左側最里面,拉著行李箱出去,會經過葉蓁房間的門口。
她正穿著清涼的碎花小吊帶。
一邊晾衣服,一邊和別人聊著天。
透過光線,我看到陽臺的蛛網。
想著相處這麼久。
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蓁蓁,晚上最好不要晾衣服。」
不承想她反應很大,「哐當」一聲扔了晾衣竿,扭過身來雙手抱胸:「煩不煩啊!沒看到我為了不和你說話,故意裝作和人打電話嗎?」
我到嘴邊的解釋,愣是被她的反應驚得吞了回去。
葉蓁好似憋了一肚子氣,一鼓作氣地發泄出來:「你整天神神道道的,該不會是個神經病吧?有病就去看啊!我忍你很久了,難怪你男朋友會拋棄你,簡直神煩!」
我張了張嘴,沒來得及解釋。
她卻已經走過來,「哐當」一聲關上門。
我只能拉著行李箱出門趕夜班車。
一路上我覺得很是費解。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母胎單身二十三年。
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
算了,還有更要緊的事等我回去處理。
……
我一路暢通地回到奉安縣,剛好 12 點。
附近圈養的雞齊齊地鳴叫。
沒等我走到紙扎鋪門口。
門「嘎吱」一聲打開。
鋪子里伸手不見五指。
我鎮定地拉開背包拉鏈,拿出一盞折疊燈籠,用打火機點亮才朝著鋪子走去。
我剛跨過門檻。
一道年邁老人的咳嗽聲。
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咳咳咳……咳咳咳……」
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咳斷氣。
2
走到正堂前。
我看到一個人背對我站在角落。
藍色的長馬褂,無花紋。
我沒有開燈,也沒說話。
燈籠掛在工作臺上。
磨好朱砂墨。
我打算畫張符驅邪。
沒有關上的房門,被風吹得「咣當」作響。
「咯啦……咯啦……」
不明的動靜在地下室響起。
我沒有在意,提起筆。
銘記姥姥說過的禁忌:不要和鬼說話。
和不在人世的東西講道理是沒用的。
它們不會遵守規矩的。
我們這類人的存在。
除了幫忙說和之外。
就是要讓它們不得不遵守規矩。
符咒還沒畫好。
冰涼的觸感攀爬在我背上。
我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臉色漸漸地發青,過分陰冷的氣息滲透進我的皮肉里,不間斷地鉆進我的骨縫。
我手關節刺骨寒涼,仿佛風濕病重度患者,動作變得遲緩緩,自始至終我都忍住沒有尖叫,堅持把符咒畫好。
剛畫好,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
符咒觸及我身體里的陰氣,自發燃起。
地下室「哐當」一聲響。
一串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
我身后傳來老人驚恐的叫聲。
一切歸于平靜,但我沒忘記那陣腳步聲。
我看向門口,一個黑影走到外面,提起我的行李箱往店內走來。
適應黑暗的我能清晰地看到,夜月幽光下,一個紙人扛起我五十斤重的行李,吭哧吭哧地走著。
雪白的臉上,兩團紅暈充滿喜感。
姥姥提過的禁忌:紙人不能點眼睛。
我不僅點了,還點了一群。
全都被姥姥請陰陽先生封在地下室。
突然,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她親切地在我身后詢問:「彤彤,洗澡水放好了,要去泡澡嗎?」
我沒有回話,安靜地從工作臺前起身,拿起燈籠走向樓上。
他們也是鬼,我不能和他們說話。
包括放心不下我的姥姥。
一旦和他們交流,他們只會更加貪戀塵世,不肯離開。
3
樓下店門「嘎吱」一聲關上。
姥姥不肯離去,不希望紙扎鋪無人繼承。
我只能回來,即便沒覺得多喜歡紙扎匠這份工作,但好在也沒有多討厭。
姥姥在這行當里做久了。
產生傳承下去的責任感。
我不一樣,我只想靠這個賺錢。
聽說紅白喜事都很賺錢。
兩者都是為了不留遺憾。
所以大多舍得花錢。
隔天,紙扎鋪來了客人。
一個上了年紀的大老板,帶著哭哭啼啼的老婆過來。
他進門就嚷嚷:「老板,要十個蘋果手機。」
頭一回做這麼容易的生意。
我良心隱隱作痛,不忘提醒。
「手機不一定用得上,確定要買嗎?」
老板娘點了點頭,帶著哭腔道:「買,他生前就愛打游戲,讓他不要天天坐著他不聽,誰知突然就癱瘓了,這也就算了,大不了家里養他一輩子,誰知說他兩句,他一個不高興就跳樓了!」
我拿出進貨價不到一塊五的蘋果手機,數了十個放在桌上,面不改色道:「一個二十塊錢,買十個送一個平板,筆記本電腦要不要?臺式的話兩天出貨,游戲機也能定制,另外還能送您兒子一沓古法制作的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