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我資質如此普通,又不是親生的,注定是哥哥人生的墊腳石。
就這樣稀里糊涂,我長到了十歲。
媽媽答應過我,等到十歲,會單獨給我過生日,再給我買一條粉色的蛋糕裙。
那天我起床時,爸媽和哥哥已經不在家。
或許是給我買裙子去了。
我早早去學校拿期末考的成績單。
班級第十。
我第一次擠進了班級前十。
不止如此,我還拿了鄉里作文比賽的三等獎。
獎品是一個筆記本。
一切都如此完美。
回村時遇到了大牙他們,他來攀我肩膀:「霞弟弟霞弟弟,到河里摸蚌殼去不?」
我甩開他的手:「不去!我說過了,以后不要叫我霞弟弟。」
大牙笑了:「你莫穿你哥哥的短衣短褲,穿條裙子我就不叫你弟弟。」
其他男孩也笑了起來。
我生氣了:「穿就穿,我媽答應我今天會給我買,你們等著看!」
我期待著人生第一個單獨慶祝的生日。
幻想著穿上粉色裙子從村頭逛到村尾,告訴大牙他們:「看好了,我穿裙子了!」
我從日光朗朗等到夜幕降臨。
爸媽總算帶著哥哥回家了。
他們滿面喜色,手里拎著大袋子,興奮不已:「曉霞,你哥今天去參加城南私立初中的考試,當場就通過了!」
「進了城南,等于一只腳進了一中……」
我并沒有細聽,手不停地在袋子里翻著。
期望著一抹粉色。
但來來回回翻了好幾遍,里面全是給哥哥買的新衣服新鞋新襪子還有習題冊。
我抬頭問媽媽:「我的裙子呢?」
「什麼裙子?」
我聲音染上哭腔:「我今天過生日,你答應給我買裙子的。
」
「我的裙子,我的裙子在哪里?」
媽媽恍然:
「哎呀,我都忘了。
「農村穿什麼裙子嘛,不耐臟活動也不方便。
「你哥去年有件短袖買小了,等會我翻出來給你。
「是全新的,一次都沒穿過。
「過兩天就是你哥生日,跟以前一樣你們兩兄妹一起過噻,我到時候給你們殺只雞。」
04
不該有期盼的。
作為養女,更沒有資格生氣。
可是從前一次次被忽視的委屈,此刻全部都涌了上來。
像漲潮的海水,狠狠沖擊著我理智的高墻。
我朝媽媽吼:
「我不要,你說過單獨給我過生日。
「你答應給我買裙子的,為什麼不能說話算話?
「你總是這樣,總是忘了還有我。
「我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我平時都很乖,我就要這一樣東西,你們都不能給我買嗎?
「你們既然不喜歡我,當初為什麼要撿我回來,干脆把我扔在山里被野狗咬死算了。」
……
爸爸恰好上廁所回來,一巴掌抽在我臉上。
「你媽生你命都去了半條,家里還交了罰款,你對她就是這態度?
「家里就這條件,你要這又要那,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就你名堂多。」
烏云閉月,星子無光。
堂屋里的白熾燈接觸不良,「刺啦刺啦」作響。
我看向媽媽,渾身都在抖,問:「我是你親生的?」
媽媽沒好氣:
「不是我生的,難道你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本來想再生個兒子,這樣你哥也有兄弟做伴撐腰……
「為了條裙子你對我這態度,真不知道生你干嗎!」
親生的。
原來我是親生的。
那一刻我的眼淚噴涌而出。
有無數的話想問。
有無數的委屈想要宣泄。
可看著爸媽生氣嫌棄的臉,我如鯁在喉,轉身跑進暗沉夜色之中。
為什麼呢?
親生的我為什麼要次次等著哥哥的生日一起過?
親生的我為什麼始終要讓著哥哥?
親生的為什麼哥哥得到的是滿月,而我只有一點螢火。
我一路跑到山上的土地廟,號啕大哭。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出來了。
把莎莎的影子拉得很長,延伸到我腳邊。
她還穿著白天下地打農藥的衣服,手卻洗得干干凈凈,捧著一條粉色的碎花裙。
「我在鎮上買的,送給你!
「莫哭了,我們都是撿來的,以后我來當你姐姐。
「生日快樂,曉霞妹妹。」
……
我沒有接那條裙子,哽咽著說:「莎莎,我媽剛才跟我說,其實我是親生的……」
05
莎莎愣住。
好一會后她將裙子塞給我,輕輕說:「沒什麼區別的,曉霞。」
是啊。
有什麼區別呢。
她陪我在山上坐了很久。
烏云游走。
明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媽媽焦急的呼喊響起在山腳。
莎莎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逆著光朝我笑笑:
「我錯了。
「還是有區別的。
「至少你不見了,你媽媽會來找你。」
第二天我穿著莎莎送的粉裙子去見大牙他們。
他們都驚呆了,不再喊我霞弟弟。
但我沒想到,當天晚上大伙在池塘邊納涼的時候,趙嬸陰陽怪氣地開口了:
「曉霞,你怎麼沒穿莎莎買給你的那條裙子?
「紅花,你家女兒小小年紀,本事天大嘞。
「我養莎莎十來年沒看到她一針一線的孝敬,你家曉霞過個十歲生日,她倒是偷錢給她買裙子。
「你家妹子以后肯定能挖到大錢!」
納涼的村人們紛紛朝我看來,議論聲四起。
「今天我是看到曉霞穿了條新裙子。」
「細妹子鳥蛋大,就曉得找人要東西,以后長大還得了!」
「莎莎平時看著挺老實,沒想到還偷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