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盤著苗巾,須發皆白,身形卻不見佝僂,腰間掛著一把苗銀虎頭彎刀。
順著外婆所指, 往上看了一眼。
我微微垂頭,朝他禮貌地點頭笑了笑。
那百歲老者,雙眼跳動,臉色激動,雙唇顫抖著, 用苗語喚了一聲什麼,卻因為人聲鼎沸,聽不太清。
可跟著, 他右手在肩膀重重捶了一下, 彎腰行禮。
我本能地站了起來, 外婆卻扶著他, 朝我搖了搖頭, 示意我不要動, 跟著扶著他退入了人群。
有些人, 已經忘記。
可有些人, 還記得。
隨著一聲聲興奮的高呼,一只又一只的鴨子被抓住。
鑼鼓喧嘩,號角響過,就開始對山歌了。
熱情奔放,一曲又一曲罷, 自是歡笑一堂。
就在快要唱完時,遠處突然有一聲高歌起。
起調高昂有力, 氣息悠長。
引得眾人立馬循聲側目看去。
我心頭一震, 連腹中孩子都胎動了一下。
金蠶蠱又調皮地從眉心迸了出來, 在我雙眼間晃動, 吱吱地叫。
幾個縱身, 興奮地從窗臺跳了出去,宛如金光般消失不見了。
忙趴在窗臺往外看去,就見一只竹排順水而來。
宮墨一身苗服短裝,手撐著篙,抬頭看著我, 高聲唱著當年,在吊腳樓下,沒有唱出的歌!
《正文完》
11:番外-宮墨
聽到誠誠要結婚時,我是詫異的。
他和我年紀差不多,名義上是舅甥,其實更像是哥倆。
就在半年前來探望二老,被催婚時,私下和我聊過。
他有心臟病,不想耽誤別人。
更重要的是,他總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麼。
這話說得很虛,可我卻知道那種感覺。
01
爸媽和姐一直告訴我,我年輕時出車禍,失去了記憶,讓我不要去回想。
可我總感覺,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我家似乎被詛咒了,顧誠有心臟病,而我……
心身健康的情況下,居然不能人道。
看了無數醫生,都說可能和我失去的那段記憶有關。
可怎麼失憶的,在哪失憶的,問及爸媽和姐,他們都只是搖頭。
所以聽到顧誠結婚時,我先是詫異,跟著是替他高興。
更多的還是擔憂,怕他是迫于國內的國情,不得已結婚。
可他卻興奮地告訴我:「舅舅,我找到一直在找的那個人了。」
還發了照片給我。
看著照片的那一瞬間,酸甜苦辣,人生百感,好像在那一瞬間涌上了心頭,整個人都發著眩。
更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似乎,這也是我要找的人。
誠誠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興奮地跟我說著,他是怎麼無意在一大堆相親照片里,一眼就看到了她。
又是怎麼一見鐘情,怎麼感覺和她好像有著宿命中注定的姻緣,我腦中好像有什麼嘶嘶作響。
胸口悶得好像喘不過氣,一直空落落的心,好像又被生生掰掉了一塊。
不忍心讓顧誠失落,但心頭有什麼在叫囂著,怎麼也壓不住。
只是啞著嗓子問了一句:「那她知道你的病嗎?」
電話那頭的顧誠,沉默了許久。
最后朝我失落地道:「我不敢!舅舅,我真的怕失去她。你不知道,光是想著,我能娶到她,我就有多開心。
「我知道這樣卑鄙,可我怕一旦告訴了她,我和她……」
后面的話,光是說,他都說不出來。
最后慌亂地道,「你會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吧?」
我忘了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只是看著照片里那張笑意淺淺的臉,心頭一陣陣地悶痛。
這樣一張臉,對著別人笑啊……
接連幾天,我只要閉上眼,腦中就會不由自主地閃過那張臉。
明明只是一張照片,腦中卻不由得勾勒出,或嗔或怒,或憂或喜的表情。
就在顧誠結婚的前一天,我終于忍不住,買了最后一班機票,急匆匆地趕了回去。
就是想看一眼,那照片上的人,如果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會不會和我腦中幻象勾勒出來的一樣。
就在我推開化妝間的門時,我心里還帶著僥幸。
或許就是拍照的角度,正好符合我失去那段記憶中的某個人。
也許是用了美顏,或是修圖,見到本人,我就該死心了。
可在推開門后,看著那坐在化妝鏡前,籠罩在薄光中的人時。
我后悔了!
不該回來的……
在她回過頭來,看向我時,那豁然睜開的眼中閃過的東西,已經足以讓我沖過去,帶著她離開。
我用盡了所有的自制,掰著門把手,一遍遍地想著顧誠的心臟病,想著他提及她時的興奮。
想著自己那不為人說的隱秘的病情……
這才將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想法,給生生壓下去。
送上我媽準備的項鏈,看著那死氣沉沉的鉆石落在她脖頸間。
我只想一把薅掉。
那些東西漂亮,卻冰冷得沒有生氣,并不適合她。
她應該適合那種熱情奔放,生機勃勃,帶著野性的東西。
而不是這些冰冷的石頭!
那婚紗,也不適合她!
就該脫下來!
我不敢再多看一眼,轉身只想逃。
可她居然還問我:「你看著我,有沒有種熟悉感?」
當時我整個人都要炸了,手在口袋里抓了放,放了抓,恨不得撓出個洞,直接將她裝在兜里,扯著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