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祭司為人隨和,小孩子問什麼,他都會耐心地回答。」
我一口口地喝著湯。
宮墨只是低低地笑,聲音爽朗,垂頭時,眼睛卻還是往我這邊瞟了一下,可跟著卻又苦笑著錯開了。
有些東西,他和我,都知道,不同了。
「來!嘗嘗,我釀的,就是偷學你的手藝!」龍七爺抱著酒壇子出來,給宮墨倒了一碗,「就是太甜了,有點膩,沒你釀的清爽。」
「你先吃飯,昨天水米未進。」外婆給我裝飯,拉著我側到一邊。
宮墨嘗了一口,朝龍七爺道:「制酒曲的辣蓼,開過花了吧?要沒開花的,你下次再試試。」
「我就說嘛,明年我們一起釀!」龍七爺立馬來了興趣,又給宮墨倒了一碗,還朝我和外婆道,「你們也喝點不?慶祝一下。」
我端著飯碗,看著宮墨臉上慢慢暈開的紅色,搖了搖頭。
「喝!」宮墨眼中閃過苦澀,端著碗朝龍七爺碰了一下,直接一口就悶了。
「好!」龍七爺拍腿大叫一聲,邊喝邊給宮墨滿上。
米酒甜絲絲的氣息在飯桌上蔓延開來,連爆炒臘肉和雞湯的香味都被沖散開了。
宮墨一碗接一碗地喝著酒,再也沒敢抬頭,多看我一眼。
我確實也餓了,喝了碗雞湯,又吃了兩碗飯。
宮墨和龍七爺還在喝酒,就和外婆下了桌,在一邊撿著草藥。
「你打算怎麼辦?」外婆看著悶頭喝酒的宮墨,輕聲道,「也算是兩輩子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來。」
她目光落在我小腹上,輕聲道,「趁著養傷,你們都好好想想。有些事,該忘記就忘記,該放下就放下。」
可說得容易,心里過不了那一關啊。
吃過飯,龍七爺高興得喝醉了,拿著煙桿,在吊腳樓前又唱又跳,還不忘拉著宮墨。
這些年,外婆苦守苗疆,他又何嘗不是。
宮墨似乎真的成了阿羅,被龍七爺拉著,也跟著又唱又跳。
等天色暗下來,龍七爺這會兒又想起答應給我們做米粉蒸田雞了,背著竹簍,硬要帶我們去后面小溪里抓田雞。
我腳踝還有傷,本來不想去了。
「讓阿羅背你!」他直接推過宮墨,朝我道,「難得這麼高興,不能不去,讓他背你!背你!」
一個八十多歲,還發酒瘋的老爺子,跟他說是完全說不通的。
宮墨半蹲在我身前,朝我笑了笑:「來吧,難得這麼高興。」
只是后面那句話,說出來時,聲音發著啞。
龍七爺已經扯著外婆出門了,還不時回頭吆喝著:「阿羅,背著凡姑姑,快點!剛擦黑,田雞出來吃蟲子,最好抓。」
外婆半扭著頭,雙眼滿是希冀地看著我,眼神灼灼。
他們,見證過阿羅和云凡那樣忠貞不渝的愛情。
又苦守幾十年,等著他們回來……
我身體微微前傾,趴在宮墨背上:「謝謝。」
「呵。」宮墨自嘲地笑了一聲,托著我的腿,「抱緊。」
我轉手圈著他脖子,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就這麼一圈一擱,兩人身體就無比地嵌合,似乎過往有過無數次這樣親昵的動作。
宮墨后背一僵,背著我,不敢回頭,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夜間的苗寨,一片寧靜,月光灑在稻田,不時有著蟲鳴蛙叫。
遠處吊腳樓,有著燈光晃動,搖椅咯吱作響,夾著苗語半哼半唱的歌謠。
小溪并不太遠,龍七爺背著竹簍在前面抓著田雞,外婆怕他醉蒙了,摔著,一直跟在他旁邊,其實是讓我和宮墨獨處。
可宮墨背著我,跟了一路,并沒有說話。
他是宮墨,也是阿羅。
蠱術奇才,苗疆祭司,是苗疆的精神領袖。
看上去再怎麼樸實忠厚,可心智才干,必定一分不少的。
就算忘記所有,重新開始,遠在海外,也是個成功人士。
他和我都清楚地知道,有些事,一旦開了口,點破了窗戶紙,連這樣借著別人的高興,并沒有上頭的酒意,掩蓋下的不在意,也沒有了。
那一晚,我趴在宮墨肩膀上,聞著他呼吸間的甜酒味,和溪邊野花的香味。
想著,如果沒有那一夢十年,沒有錯認顧誠,我只是前世那個云凡圣女,該多好。
可到現在,我分不清自己想找的夢里人,到底是前世的阿羅,這一世的宮墨,還是那有了自主意識的夢情蠱。
還有顧誠,為了救我們,死了。
夢情蠱就算回到了宮墨身體里,就算和他融合成了一體。
可那一夢十年,終究不是阿羅,更不是宮墨。
那一晚,我和宮墨都沒有說話,就這樣跟了一路。
04
第二天,吃的確實是米粉蒸田雞。
不過下廚的依舊是宮墨。
田雞做法和外婆的差不多,不過蒸的時候,下面是新鮮稻草墊著的,多了幾分稻草的香味,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后面十來天,都是宮墨下廚。
爆炒小河蝦,田螺肉炒酸蘿卜絲,各種野花餅,涼拌的折耳根和各種我不認識的野菜,還有炸龐海,炸蜂蛹,放在烤一下香噴噴的竹蟲。
吃得我不只是整個人都滋潤了,明顯胖了不少。
連龍七爺也慢慢回過味來,從最先吃到個「阿羅」的拿手菜,就高興地拍腿,嚷著要偷師。
到最后,吃到菜時,先是雙眼一亮,可轉眼看著宮墨,又垂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