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還是最簡潔的,全套下來的苗服,光是銀飾都幾十斤,說得上一句美輪美奐。
小時候在苗寨,我就喜歡穿苗裝,因為上面各種銀飾叮咚作響。
苗繡用的彩線,映著日光,泛著七彩光芒,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布靈布靈的。
可惜到了六七歲,因為我連夜噩夢,高燒不退。
外婆就不讓我待了,讓我和爸媽回城里讀書。
現在想來,怕是當時還有隱情。
「謝謝。」我將轉緒收回來,朝宮墨點了點頭。
對上他深邃的目光,里面含著的東西,從那一晌貪歡后,多了許多。
以前他隱忍,深沉,壓抑著。
現在,整個暴發了出來,讓我都不敢直視。
我忙站起來:「天不亮就要出發,我先去睡一會兒。」
宮墨沒有應話,只是靠著柱子,苦笑了一聲:「我和嘎婆商量過了,等明天到了蠱崖,把那些前世的事情說了。回來后,你要打掉孩子就打掉。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我都會解決。
「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回去了。這里發生的事,對我而言,也會好像一場夢。」宮墨說著聲音一點點發啞,最后只是輕嘆了一聲。
等我上了樓,就聽到樓下的葫蘆絲聲。
那小調歡快,就算用葫蘆絲吹,也沒有嗚咽悲鳴的聲音,似乎能看到夏日皎潔的月光。
正是寨子里,青年向心愛女子表達愛意的曲子。
按寨子里原先的規矩,只要站在女子吊腳樓前,唱上一晚山歌,兩人想怎麼好,就怎麼好。
我躺在床上,輕撫著小腹,在這葫蘆絲聲中,慢慢閉上了眼。
03
去蠱崖是凌晨三點多起來的,我沒有背東西,宮墨和龍七爺各背了個大背簍。
外婆給我掛了個香囊,一個勁地問我:「睡醒了沒?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嘎婆背你?」
我都快三十了,在她眼里,永遠都是個三歲的孩子。
等入了山,迎著晨霧,往里走。
湘西叢林多瘴氣,所以走在最前面的是龍七爺,他一路抽著旱煙,嗒吧嗒吧的。
猛吸一口,就將煙往前吹。
煙涌動,就將晨霧散開。
就這樣一路走,其間宮墨一直緊張地看著我。
一直走了三四個小時,我本以為蠱崖會是個什麼大懸崖,卻沒想先到的反倒是一片密林。
那林子四周的樹全部被砍掉了樹冠,上面掛著整個的牛頭骨。
樹身上面更是掛滿了五毒,以及各種苗繡的彩布。
樹干上釘著牛皮剪成的各種圖案,以及一些發黑的銀制品。
老藤如繩般,從一棵又一棵的樹上牽過,順著這些掛著牛頭的樹,形成一個巨大的圍欄,將整片密林圍住。
龍七爺收了煙桿,從背簍里掏出一只活雄雞,也沒用刀,直接伸手,對著雞脖子掐了一把。
居然生生連毛帶皮,直接扯斷了氣管,跟著用力一揮。
那雞連叫都沒叫,在空中撲騰著翅膀,血水咕咕地涌動,沒一會兒就又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外婆就在一邊,低低念著咒語。
就在我好奇,這又是什麼祭祀時。
那落在地上的活雞,抽抽了兩下不動了,密林中的霧氣,全部朝著雞身涌去。
沒一會兒那雞旁邊霧濃如奶,里面什麼情況都不知道。
「這是只蠱雞,龍七爺一直用毒蟲喂養,從來不會叫,只會吃毒物。」
宮墨見我緊張,朝我輕聲道,「這蠱雞是用來祭這密林里瘴氣中的蠱蟲的。
」
用毒蟲養雞,然后再用雞喂蠱。
按養蠱的特性,那這瘴氣中那些看不見的蠱蟲,有多厲害?
果然等霧氣散去,地上那只雞已經不見蹤跡了,只有滿地的雞毛。
「可以了。」龍七爺嘆了口氣,緊了緊背簍,朝宮墨道,「云凡體內的夢情蠱,沒了,本命金蠶蠱又被阿黛給搶走了,你護著她點。」
跟著朝外婆道,「老規矩,我開路,你斷后。」
這麼危險的嗎?
不就是說個前世的故事嗎?
用得著到這麼危險的地方說?
可龍七爺已經率先進去了,拿拐杖挑了一下雞毛,確定一下情況。
那雞毛下面連骨頭都沒了,只有一攤碎得跟粉石一樣的渣渣。
更甚至雞毛的毛根管都被吃得干干凈凈!
「又厲害了呢,果然又到了要鎮蠱的時候了!」龍七爺嘆了口氣,嗒嗒地抽著旱煙。
往里走時,里面霧氣森森,伸手不見五指。
所有的樹上面,都長滿了綠色的青苔。
不時有各種顏色鮮艷、模樣古怪的蟲子爬出來。
背上長著人臉、碗口粗的癩蛤蟆。
雙頭且顏色又紫又青的怪蛇。
甚至還有「嗯啊」「嗯啊」哭的蜘蛛。
叢生的青苔上,居然還有筷子長,背上紋路泛著金色的螞蟥。
龍七爺一邊吐著煙驅著毒蟲,一邊拿拐將蜘蛛網挑開。
外婆在最后面,手里拿著個銅鈴晃動,一路上都用苗語念著咒。
就在我以為這一路還挺遠時,走了不過十來分鐘,龍七爺就在一個大坑邊停了下來:「到了。」
那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石坑,有多深根本不知道,下面全是茫茫霧氣。
光是看腳下石壁滲著的水,就知道下面有多潮濕了。
不過龍七爺站的地方,有著幾處明顯人工開鑿出來的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