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宮墨一開口,就是說這個事。
那粒紅痣在臍下三寸的位置,太過曖昧。
這粒紅痣,一度是我夢里夢外對他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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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畫冊里很多畫上,都刻意用如血般的顏料給點上,畫得將滾欲落,引得人想伸手去撫摸。
但那個月牙般淺褐色的印記,在鎖骨和肩膀交接的地方,看上去確實像是咬或是吸吮的。
雖然挺曖昧的,但因為顏色太淺,我很少注意力放在那地方,只有不到五張畫上,畫了這個印記。
宮墨不過是看過一次,就將這月牙胎記給記住了。
難不成他身上真的有?
可對上宮墨沉沉的目光,我還是搖了搖頭。
就算宮墨再怎麼不信,我親身經歷,宮黛的蠱術肯定很強。
強到能讓顧誠死而復生!
她在意宮墨,好像還超過了顧誠。
這樣的人,我怎麼敢惹。
而且從那晚宮黛用巫術通陰,我和夢中那人歡好的情形來看,絕對不會是宮墨。
既然已經區分開了,就算宮墨身上有這些印記,又能如何?
看過后,再惹得宮墨多想嗎。
有這麼一人,從十八歲開始,整整十年,一直夢到他,還畫了幾千張畫來紀念。
這放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震撼。
宮墨或許,只是一時之間有點好奇,并沒有多少感情。
可我不想再參與別人的人生了,或許在夢里和那個人一直這樣,才是最好的方式。
示意他坐下,我朝他沉聲道:「我一開始嫁給顧誠,確實有受夢里那個人的影響。他新婚夜猝死,雖說與婚禮有關,但更多的原因還是他自己有心臟病。
「這事我雖然抱歉,但讓我承擔所有責任,還是挺牽強的。
「不管什麼原因,但幸好,他現在又活了過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可我身心都不純,真不適合他。
「他們一家三口見到我,都情緒過于激動。就麻煩你勸勸他。他現在心臟沒事了,還是別因為我耽擱了,盡早辦理離婚,更加合適。」我本來想著,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緩。
可經歷過那蠱毒發作,痛得求死不能的事情后,這會兒身體不痛不癢,宛如重生,心態居然很平和,更甚至很坦蕩。
對上宮墨笑意一點點凝結的臉,我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面是我太過任性,分不清夢和現實,也給您帶來了困擾,實在不好意思。
「不過你放心。」我緊握著手,朝宮墨保證,「所有的畫我已經燒了,最近經歷的這些事,讓我能區分夢和現實了,以后再也不會騷擾您了。
「至于彌補您之類的空話,我也就不講了。還得謝謝您,信任我,還幾次救了我。」我站起來,真心實意地給宮墨鞠了一個躬。
朝他坦然一笑道,「等外婆將顧誠的事情確認下來,我就會和他離婚,到時我就和外婆回苗寨住了。」
宮墨從頭到尾,都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只是隨著我說,臉色越發凝重。
等我又坐下后,才微微抬眼看著我,聲音發啞微哽:「所以你不想看那粒紅痣,不想確認我是不是你夢里那個人了?」
「不用了。」我鄭重地搖了搖頭。
夢就是夢。
再真的夢,也是假的。
夢里的人,能在夢里相會,就行了。
我同樣開心,同樣得到紓解。
以前是我太貪心了,夢里有他,還想著現實中有他。
有多少夫妻且做不到朝朝暮暮,分隔兩地。
我無論到哪里,夜里幾乎都夢到他,這就夠了。
「不找了嗎?」宮墨聲音發啞,手緊緊地掰著餐桌的邊緣,「如果現實中有這麼一個人呢?你就不想……」
「不想。」我定了定神,堅定地看著他,「一模一樣的人肯定是有的,可就算找到了,他沒有和我那一夢十年共同的經歷,那他就不是。」
「是嗎?」宮墨指尖掰著桌面發白,呵呵苦笑,「一夢十年啊,夜夜歡好,夢里那個人……真的……」
他說到這里,抬眼看著我,「如果誠誠知道,會嫉妒到發瘋吧。」
可說話時,他瞳孔收縮,眼角發紅,指甲刮得桌面「咯咯」作響。
聽得人心頭發悸。
「所以,別讓他知道吧。」我苦笑了一聲。
顧誠的鬼魂來過這里,當時看到過畫冊。
可他醒來過,好像并不記得這件事。
忘記也好。
我就不該以為這是宿命,想著將畫冊給他看,更讓宮墨知道了這事。
就該從一開始,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好。」宮墨沙啞地應了一聲。
他猛地站起來,轉身到陽臺遠眺,背著身朝我道,「你在沙發上休息吧,我答應嘎婆看著你的。」
其實我并不是太困,可不知道怎麼面對宮墨。
所以扯過毯子,安靜地躺在沙發上,緊閉著眼睛,放平呼吸,假裝睡過去。
經歷過那蠱毒發作強烈的痛意,在刻意放松的一呼一吸之間,居然沉沉地睡了過去。
隱約之間,感覺那帶著薄繭的手,撫著我的臉。
聲音微沉發啞,帶著自嘲的苦笑:「十年啊,夜夜歡好,我也想發瘋。」
半夢半醒間,我臉往他手掌中蹭了蹭,還習慣性地用唇,抿了抿他正擱置在嘴角的尾指。
卻只聽到有什麼「咕」的一聲響,跟著又沉沉睡了過去。